张婆婆的心思细，早就在西厢房收拾出了间屋，还铺了新晒的褥子。
显然是算准了林小天今晚不会走。
林小天看着那间收拾得干净的小屋，心里有点哭笑不得：合着自己从一开始就被老太太算得明明白白。
正琢磨着，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苏媚抱着叠洗得发白的被褥走进来。
浅绿短袖的袖口沾了点炖鸭的油星，脸颊还有点红：“林大夫，这被子是我昨天刚洗的，晒过太阳，不潮。”
林小天接过被褥，鼻尖飘来淡淡的肥皂香，比诊所里的消毒水味舒服多了。
“谢谢，麻烦你了。”
苏媚摇摇头，转身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住，脑袋从门框里探出来，眼睛亮晶晶的：“林大夫，晚安，要是夜里冷了，就喊我一声。”
说完没等林小天回应，就红着脸跑了。
林小天抱着被褥，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其实不用盖被子，诊所忙的时候常趴在桌上将就睡，可这带着太阳味的肥皂香，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铺好被褥，关了灯，躺在硬板床上。
迷迷糊糊刚要睡着，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接着是苏媚慌张的叫喊：“外婆！外婆你怎么了！”然后“哗啦”一声，像是水杯摔碎了。
林小天猛地坐起来，鞋都没穿就往隔壁跑。
推开门一看，张婆婆靠在床头，嘴角沾着血丝，苏媚蹲在地上，手里还握着个破了的水杯，眼泪掉得满脸都是：“林大夫！我外婆咳血了！”
“别慌！”
林小天快步走过去，摸了摸张婆婆的脉搏，又看了看她的脸色，“我背她去医院，镇上医院离这儿近，你赶紧拿上身份证和钱！”
苏媚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找身份证，林小天已经蹲下身，小心地把张婆婆背起来。
张婆婆轻得像片叶子，靠在他背上，还不忘虚弱地说：“小天……别折腾……我没事……”
“您别说话，保存体力！”
林小天没回头，背着张婆婆就往门外跑，苏媚握着钱包跟在后面，两人往镇上医院奔。
窄巷里的石子硌得林小天脚生疼，他却半点不敢慢。
到了医院，急诊室的灯一亮起，林小天才松了口气，扶着墙喘粗气。
苏媚想跟着进去，却被护士拦住：“家属先去办入院手续，填一下信息。”
苏媚红着眼眶，握着钱包往缴费处走，脚步都在抖。
林小天赶紧拦住她：“你在这儿守着，我去办。”
“可是……”
苏媚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到林小天手里，声音带着哭腔，“这是我和外婆攒的钱，密码是外婆的生日，够付医药费的，你别担心。”
林小天看着那卡，心里有点涩。
这丫头怎么就这么轻易信人？
万一他是骗子，这救命钱不就没了？
可看着苏媚眼里的信任，到了嘴边的教训又咽了回去，把卡推回去：“我先垫着，等办好了拿单据跟你报销，你在这儿等着，外婆出来第一眼肯定想看见你。”
苏媚还想说什么，林小天已经拿着单子往缴费处跑。
刚排到队，身后突然有人拍他肩膀，回头一看，是发小阿凯，手里还拎着个夜宵袋。
“你咋在这儿？”
阿凯皱着眉，收起了平时的嬉皮笑脸，“我刚从网吧出来，看见你跑进来，就跟过来了。”
“是不是苏媚家出事了？”
林小天点点头：“张婆婆咳血，在急诊室呢。”
“我就知道！”
阿凯急了，抓着林小天的胳膊，“你是不是傻？苏媚是寡妇，你跟她走这么近，村里的闲话能淹死人！” “你妈要是知道你半夜背着她外婆来医院，能打断你的腿！”
林小天付完钱，接过单据，看着阿凯：“我管别人说啥？张婆婆和苏媚没招谁没惹谁，就想好好过日子，我帮她们怎么了？”
“你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阿凯更急了，“你跟她非亲非故，犯得着把自己搭进去吗？”
林小天没再跟他争，拿着单据往急诊室走，拍了拍阿凯的肩：“谢了，还特意跑过来。”
阿凯看着他的背影，气得直跺脚，却还是拎着夜宵袋跟了上去：“算我多管闲事！这夜宵给你，等会儿守着饿了吃！”
急诊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说手术很成功，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后续回家保守治疗就行。
苏媚一听，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快步走到病房门口，扒着门框往里看。
张婆婆躺在病床上，脸色虽然苍白，但呼吸平稳。
林小天跟着走进来，看着苏媚抓着张婆婆枯瘦的手，轻轻揉着那布满老年斑的手背，心里有点酸。
人老了就是这样，皮肉松得像挂在骨头上，每一道皱纹都在提醒，日子不多了。
“医生说后续按时吃药，回家多休息就行。”
苏媚转过身，声音还有点哑，努力挤出个笑，不想让林小天担心。
林小天看得出来，她是强撑着。
明明自己也怕得要命，却还想着不麻烦别人。
他张了张嘴，想安慰两句，却不知道说啥，最后只道：“你在这儿守着，我去买早饭，顺便把出院手续办了。”
“不用，我去办就行……”苏媚刚要起身，就被林小天按住肩膀。
“你守着外婆，她醒了看见你才安心。”
林小天拿起钱包，“我去去就回，放心。”
苏媚没再坚持，看着林小天的背影，小声说了句：“林大夫，谢谢你。”
林小天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见阿凯倚在墙上，手里还拿着瓶水：“手续办好了？”
“嗯，等会儿办出院。”林小天接过水，喝了一口。
阿凯叹了口气，没再劝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递过去：“这是我攒的，你先拿着，不够再跟我说。”
“别跟我客气，谁让你是我兄弟。”
林小天愣了愣，没接：“不用，苏媚有钱。”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阿凯把钱塞到他口袋里，“她那点钱是救命钱，能不动就不动。”
他顿了顿，又道，“我跟你说，这事我不拦你了，但你自己心里得有数，别到时候两头受气。”
林小天看着口袋里的钱，心里暖烘烘的，拍了拍阿凯的肩：“谢了兄弟。”
阿凯翻了个白眼，往楼梯口走：“行了，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走到拐角处，还不忘回头喊，“别光顾着别人，自己也吃点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