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轿在镇国公府角门悄无声息地落下。
沈灼扶着碧珠的手走下轿辇,脚步虚浮,脸色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格外苍白。
高德忠并未多言,只躬身一礼,便带着轿夫迅速消失在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小姐,您怎么了?
可是在宫里不适?”
碧珠担忧地小声问道,她只当小姐是醉酒未醒,加上在偏殿歇息得不踏实。
沈灼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无妨,只是有些累了。
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我去了哪里歇息。”
碧珠虽不解,但见小姐神色凝重,立刻点头应下:“奴婢明白。”
主仆二人悄声回到沈灼所居的“灼华苑”。
屏退了其他丫鬟,只留碧珠伺候梳洗。
温热的水汽氤氲升腾,却驱不散沈灼心头的寒意。
她将自己沉入浴桶,热水包裹住微凉的肌肤,却无法温暖那颗因挫败、屈辱和后怕而剧烈跳动的心。
萧衍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他冰冷的手指,他平淡却充满威胁的话语,一遍遍在她脑海中回放。
他放过了她,却比任何惩罚都更让她难堪。
在他面前,她就像一个精心打扮、试图吸引注意的伶人,却被他一眼看穿了所有拙劣的演技,然后被轻描淡写地挥退。
“我不甘心……”她闭上眼,任由水珠从睫毛上滚落。
不甘心就这样认命,不甘心被那个男人如此轻视!
可前路茫茫,经此一事,她还能如何?
梳洗完毕,沈灼遣走了碧珠,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梳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一张清丽绝伦却难掩憔悴的脸庞。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镜面,仿佛想透过冰凉的镜面,触摸到那个遥不可及、掌控着她命运的男人。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镜中的影像忽然模糊了一下,随即,一双妖异魅惑、泛着淡淡红光的眼眸,取代了她原本清澈的瞳仁!
沈灼骇然一惊,猛地向后缩手,却发现自己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一股强大而古老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小丫头,心思倒是不小,胆子也不小。”
一个慵懒而带着奇异磁性的女声,首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谁?!”
沈灼在心中惊骇地问道。
“本座,妄婥(wàng chuō)。”
那声音带着几分玩味,“与你这具身体,也算有缘。
看你一心不愿嫁与凡夫俗子,倒是个有几分慧根的,可惜……用错了地方。”
沈灼心神剧震。
妄婥?
九尾天狐?!
那是只存在于上古传说中的大妖!
“你……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
镜中那双红眸流转,带着俯瞰众生的漠然,“本座沉睡千年,借你身躯温养神魂,本是一场交易。
奈何你这执念惊扰了本座清修,又见你确有向道之心,不愿这身皮囊困于俗世情爱,徒耗光阴。”
沈灼愣住了。
向道之心?
她确实自幼便对那些神仙志怪之事感兴趣,也曾偷偷翻阅过一些道家典籍,向往那飞天遁地、长生久视的逍遥。
只是身为国公府嫡女,这等念头何其荒谬,早己被现实深深压抑。
如今被这狐妖点破,竟有种恍然之感。
“你……能帮我?”
沈灼迟疑地在心中问道。
“帮你?”
妄婥轻笑,“区区凡人婚嫁,红尘俗事,何须本座出手?
你既不愿,本座便替你走了这一遭,全了你这世的因果,也省得你整日愁眉苦脸,碍了本座清静。”
话音未落,沈灼只觉一股温暖而庞大的力量涌入西肢百骸,洗涤着她的经脉,原本因惊吓和疲惫而沉重的身体瞬间变得轻盈无比,脑海中更是涌入无数玄奥晦涩的符文法诀。
“《太初炼气篇》……《幻形术》……”她喃喃念出涌入脑海的信息,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是真正的修仙法门!
“本座会幻化成你的模样,替你应对这凡间一切。
你便安心在此修炼,待到筑基有成,自可脱去凡胎,逍遥物外。”
妄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至于那个叫萧衍的小皇帝……”提到这个名字,妄婥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兴味:“倒是有趣得紧。
他身上龙气虽盛,却隐有一丝连本座都看不透的异样。
这场戏,本座替你演下去,或许能引出些乐子。”
沈灼还未来得及细想那“异样”是什么,便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轻柔地剥离出来,悬浮于空中。
而她原本的身体,则被一层淡淡的红光笼罩,气质肉眼可见地发生着变化。
依旧是那张脸,眉眼却更加精致妖娆,眼波流转间,天然带着一股勾魂摄魄的魅力,连唇角微扬的弧度,都充满了漫不经心的慵懒与掌控感。
原本属于沈灼的那份清丽和刻意经营的温顺,荡然无存。
“妄婥……”沈灼的神魂看着“自己”的变化,心情复杂无比。
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修仙机缘,摆脱了凡俗婚嫁的束缚,可代价是,她的身份,她的人生,甚至她刚刚在皇帝那里受挫的“战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九尾天狐接手了。
“从今日起,我便是沈灼。”
‘沈灼’(妄婥)对着铜镜,抚摸着这张新鲜的面皮,红唇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笑,“小丫头,好好修炼吧。
这人间……呵,本座倒要看看,能有多无趣。”
说完,她指尖弹出一缕微光,没入沈灼的神魂。
“这‘蕴神珏’可温养你的魂魄,助你修行。
无事莫要扰我。”
下一刻,沈灼的神魂便被一股力量牵引,没入了梳妆台上那枚看似普通的白玉玉佩之中。
玉佩内部自成一方小小的空间,灵气虽不算浓郁,却远比外界精纯,正是修炼《太初炼气篇》的绝佳场所。
而外界,占据了沈灼身躯的妄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细微的轻响。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夜空中那轮清冷的月亮,一双红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萧衍……”她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笑容愈发深邃莫测,“凡人帝王,竟能让本座感到一丝威胁?
有意思。
这场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她很好奇,当那个心思深沉、掌控欲极强的年轻帝王,面对一个不再按常理出牌、骨子里换成了上古大妖的“沈灼”时,会是如何反应?
而玉佩空间内,真正的沈灼盘膝坐下,摒弃杂念,开始按照《太初炼气篇》引导那丝微弱的灵气运行周天。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己经彻底改变。
家族的期望,与萧景铭的婚约,甚至与皇帝萧衍的纠葛,都己离她远去。
她现在唯一的目標,就是修炼,变强,挣脱这凡世的枷锁。
只是,偶尔在入定的间隙,她还是会想起乾元殿中那个男人冰冷的指尖和深邃的眼眸,心中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妙的涟漪。
而这一切,外面的“沈灼”(妄婥)并不关心。
她只觉得,这人间,似乎比想象中,要有趣那么一点点。
尤其是,有了一个值得她稍微“认真”对待一下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