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房内,红烛依旧,但那暖融的光此刻却仿佛凝结成了冰。
凌烨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冷硬如铁,他甚至没有再看沈清辞一眼,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传令兵身上,声音沉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敌军主帅是谁?
兵力配置如何?
朔风城如何失守?
详细报来!”
那传令兵强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将前线惨状道出。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沈清辞的心上。
她呆呆地坐在床沿,看着自己的夫君,那个刚刚还与她共饮合卺酒的男人,瞬间褪去了所有新婚的温和,变回了那个执掌千军万马、杀伐决断的将军。
他眉宇间的凝重和眼底翻涌的杀气,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情况便是如此,将军!
北狄人来得太快,太凶残……”传令兵语带泣音,终于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来人!”
凌烨厉声喝道,“将他抬下去,好生医治!
传令左右副将,即刻至议事厅***!
一炷香内,我要看到所有五品以上将领!”
门外候着的亲兵立刻应声而入,迅速而有序地将传令兵抬走,脚步声声急促,打破了夜的宁静。
偌大的新房,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凌烨这才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沈清辞身上。
那目光复杂难辨,有歉然,有决绝,还有一丝来不及细细品味的担忧。
“清辞……”他唤了她的名字,这是今晚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唤她。
沈清辞站起身,努力想维持大家闺秀的体面,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问他是否一定要去,问他何时能归,问他……危不危险。
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军国大事,岂容她一个妇道人家置喙?
更何况,他是将军,保家卫国是他的天职。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我……我去帮将军收拾行装。”
她转身欲走向衣柜,想为他准备出征的衣物,哪怕只是尽一点微薄之力。
“不必。”
凌烨阻止了她,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铠甲兵刃,自有亲兵打理。”
他走到她面前,两人距离很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映出的、自己苍白的脸,以及他身后那对仍在徒劳燃烧着的龙凤喜烛。
“陛下急诏,军情如火,我须即刻出发。”
他语速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留在府中,好生照看自己。”
沈清辞抬起头,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强忍着眼底涌上的酸涩,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
将军……万事小心。”
她没有哭闹,没有哀求,这份超出年龄的冷静和懂事,让凌烨心头微微一震。
他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模样,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担忧和依恋,与他记忆中那些需要被保护的闺阁女子似乎有些不同。
他沉默片刻,忽然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颊,但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时,又硬生生顿住,转而握成了拳,收了回去。
“等我回来。”
这三个字,他说得极重,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说完,他不再犹豫,猛地转身,大红喜袍扬起决绝的弧度,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那抹鲜艳的红色,迅速融入了门外冰冷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沈清辞追到门口,只看到他挺拔的背影在廊下灯火中一闪,便被早己等候的亲卫簇拥着,朝着前院议事厅的方向疾步而去。
寒风从敞开的房门灌入,吹得她单薄的嫁衣猎猎作响,也吹得案几上的烛火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满室的喜庆红色,此刻看来,竟是如此的刺眼和讽刺。
她的洞房花烛夜,还未真正开始,便己仓促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