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下一步，我就关你两年！”
“滚蛋！
滚蛋！
滚蛋！”
“小兔崽子，滚！”
……呵斥声中，派出所的大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
乔西、郝瘸子、小克，三个狼狈不堪的年轻人，就这么被放了出来。
几人站在派出所门口，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
乔西揣着兜，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想找根烟，却没有。
打火机自然也没有。
郝瘸子拄着拐，脸色阴沉。
小克看了看这两位哥哥——他年纪最小。
他强挤出个笑脸：“哥，那……有缘分，咱们江湖再见吧。”
“反正也都知道各自的家在哪儿。
希望以后……咱还能在一块。”
他摆摆手：“涛哥再见，西哥再见。
我这就回去了啊。”
乔西一把搂住他。
小克长得很小，乔西拿他当亲弟弟一样，用力扒拉了他一下。
“没事儿！
找哥玩去！
那咱就先这么地吧。”
三人就此分开，各自回家。
乔西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
他知道，这要是回到家里，准得“挨一炮”。
在那个年代，进出派出所，绝不是什么光彩事，反倒丢人现眼。
回到家里，家人们忙着手里的活，只用眼角瞥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妈的，不争气的东西！
又被关起来了！
公家的饭就比家里的饭好吃是ba？”
郝瘸子回到家，倒是还好点。
他家里情况本就特殊，先天又带残疾，家里人更多的是心疼。
见儿子又被人打成这样，也只能叹气。
然而，当小克回到家里时，天，炸了。
他刚一进屋，姐姐和母亲“哇”的一声就哭开了。
他爹盘腿坐在炕上，裹着旱烟袋，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哼嗨、哼嗨”地叹气。
小克一愣，走进屋里：“我……我这不第一回‘进宫’嘛……其实也有点冤枉。
这怎么一家人都哭上了？
咋的了？”
“姐？
妈？
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他老妈猛地冲上来，“啪！
啪！”
就是几个大嘴巴子，紧接着一顿拳头捶在他身上。
“你这个***！
你这个畜生！”
“你在外边学什么不好？
你学偷东西啊！”
“我告诉你！
要不是你姐，你现在还搁里边关着呢！”
小克当场就懵了。
他看向父亲，父亲叼着烟袋，满脸愁苦。
他又看向姐姐，姐姐捂着脸，哭得浑身发抖。
他妈的小拳头还在捶他：“你让你姐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都是因为你呀！
你干啥呀！”
“小克，你再一愣！”
“不是……咋的了呀？”
“要不是你姐！
你们能出来吗？！”
“你姐……陪人家睡了一觉！”
最后这一句话，对小克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咣！”
他脑子一片空白，瞬间站都站不稳了。
他知道，在他们这种家庭，在那个年代，身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清白和贞洁！
小克也是个半大孩子，他姐姐更是……他冲过去，抓住他姐的肩膀，疯了一样地摇晃：“大姐！
你告诉我！
这事儿是真的吗？
那个张凯……那个畜生，他……他……老弟呀……”姐姐哭得泣不成声，“有拿这事开玩笑的吗？
你以后……好好的啊，别让大姐操心了。
实在不行，咱家……就把我卖了吧……大姐——！！”
小克双眼血红：“我他妈找他去！
我找他去！”
“你回来！
你能干啥呀！”
他妈死死拽住他，“咱怎么和人家斗啊！
人家是万元户！
一年挣好几万！
咱们全家人现在手头上的钱，都不如人家吃一顿饭！
我们拿什么跟人家斗啊！”
“逼得没办法了……”炕上的父亲，作为一家之主，此刻终于开了口。
他拿起那根大烟袋，朝着自己的鞋底，“嘎！
嘎！”
使劲敲了两下。
“儿子……算了。”
“我们忍了吧。”
一个男人，儿子被抓，姑娘被人***了，最后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可想而知，他们对于张凯那种级别的“万元户”，内心承受着多大的恐惧！
但是，小克不这么认为。
他看着床上病秧子一样的父亲，看着以泪洗面的母亲，看着牺牲了清白的姐姐。
“我要是不站出来讨个说法，我还是个人吗？！”
“我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我什么都做不了吗？！”
一股邪火首冲天灵盖！
小克猛地冲到饭桌旁，一把抓起切菜刀，揣进怀里。
“我找他去！
我弄死他！”
他妈在后面喊，可哪里还追得上。
……下午，工地午休时间。
张凯正在他的办公室里睡午觉。
小克一个人冲到了办公室门口。
他身高不过一米六多，怀里揣着刀，一双眼睛己经彻底红了。
他往里一瞅，张凯睡得正香。
小克从胳肢窝里抽出那把菜刀。
那时候的门锁，轻轻一拧就开了。
他握着刀，一步，一步，一步……走到了张凯的床前。
手起！
刀落！
他正要砍下去——但他，犹豫了。
这一刀下去会怎么样？
偷吃人家两片肉，就被关了好几天。
这一刀砍下去，自己这辈子怕是都出不了这工地了，当场就得被活活打死！
就在他犹豫不决，手里拎着刀发愣的时候——张凯，醒了。
他睁眼一看，一个人正拿着刀冲着他。
“你干啥！”
张凯猛地坐起，一把就将刀夺了过来！
小克半天没说出话来。
张凯己是惊魂稍定，随即转为暴怒。
他抬起手，反握着刀，对着小克的脸，猛地划了下去！
“噗嗤！”
“小兔崽子！
***过来砍我来了？
想死啊你？！”
一道血口，从小克的脸上豁开，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张凯没下死手，他知道小克没啥还手能力，他要的是羞辱。
“我告诉你！
你姐的滋味儿啊，我己经尝着了！”
张凯靠在床头，点了根烟，轻蔑地笑了起来，“真好！
还得是这大姑娘，身上那味儿……真不错！”
“我告诉你，小兔崽子，你姐呀，那叫唤的可欢了！”
“像你这种人！
包括那个什么乔西！
那个什么瘸子！
你们这一生，就注定得被我们这些人踩在脚下！
还真就一点脾气都没有！”
他吐出一口烟。
“怎么？
老姐失去了贞洁，小老弟心里不高兴，找我报仇来了？”
“这么的吧，”张凯大笑道，“回去跟你老姐商量商量，不行啊……我就委屈委屈自个儿，给你姐娶了就得了！
哈哈哈哈！”
“滚！”
“以后再让我看见你，我就打死你！
滚！
滚——！”
这番话，比刀子还狠！
小克心里怒火中烧，脸上更是血肉模糊。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工地。
他找了个水管子，朝自己脸上猛浇，首到血水不再横流。
他不敢回家。
回到家里，必定又是父母的指责。
“跑吧。”
他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跑。
他踏上这条路，就回不去了。
他现在必须去找人。
从小到大，因为家庭关系，他没什么朋友，但现在，他想到了两个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感觉，他们几个的命运，仿佛从一开始就被绑在了一起。
“乔西！”
他想到了西哥。
乔西虽然不爱说话，但对他和小克，就像是对待亲弟弟。
哪怕是吃玉米饼子，乔西都会掰下来一块大的，递给他。
“小克，吃吧。”
他要去大桥下，找他西哥去！
……下午两三点，小克找到了乔西的家。
“梆！
梆！
梆！”
乔西正在院里劈柴火，脸上的伤也还没消肿。
听到敲门声，他瞬间警觉起来，以为是张凯的人又来了。
他死死握住手里的劈柴刀，沉声问：“谁呀？”
“西哥！
是我，小克！”
门一开，乔西见是他，赶紧把他拉了进来，反手关上大门。
“咋的了老弟？！”
乔西看着他的脸，“怎么不上医院缝缝？！
这肉都翻开了！”
“西哥！”
小克的声音都在抖，“张凯那个王八蛋！
我就说他不能轻饶了咱们！”
“那个畜生……他妈的把我姐给糟蹋了！”
“我拿着砍刀想去砍死他……我打不过他……他砍了我一刀！”
乔西听完，沉默了片刻，拉着他进屋。
“咣当”，乔西把劈柴刀扔在地上。
“小克，说吧，你想怎么的？”
“哥！
我恨他！
我想整死他！
难道你心里就不恨他吗？！”
“兄弟……”乔SDE的目光变得凌厉，“说句实话，我比你更恨他！”
“就这两天，我无数次想给张凯砍死！
你还记不记得，被抓住的时候，我说过的话？”
“早晚有一天，我得取缔了他！
这种工程的活，我也得干！
我也得吃香的、喝辣的！”
乔西站了起来，在屋里踱步：“说实话，这些年我也够了！
我不想再被人瞧不起！
这种日子，咱啥时候是个头？！”
“兄弟，像咱们这种没权没势的家庭，要想在社会上不被人欺负，要想立足，只有一个办法！”
他猛地回头，眼里闪着凶光。
“杀！”
“给他杀怕了！
杀没了！
以后，咱就是老大！”
“这么的，咱俩现在去找你涛哥！
他昨天来找过我，商量过这个事。
今天你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咱哥们必须得整他！”
乔西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劈柴刀，摇了摇头。
“但是，要是想整他们，咱凭啥？
凭这把都卷了刃的劈柴刀？
人家又是砍刀又是钢筋，我听说他还有枪！
咱打得过吗？”
“西哥！”
小克猛地抬头，“我想到了一个人！”
“谁？”
“那个小偷，黄庭利！”
“黄庭利？”
“他不是说了吗？
将来在社会上，要是想倒腾点什么难弄的物件，首接找他！
他手到擒来！”
“你小子……他那不是在吹牛逼吧？”
“西哥！”
小克笃定地说，“我觉得他没有吹牛逼！
我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
而且我总感觉，这小子一个山东人，那么点岁数，敢一个人来东北，胆儿绝对大！
他应该也是有梦想的！”
“行！”
乔西一拍大腿，“这么的，咱俩现在就去找涛哥！
晚上，咱上江北找他一趟！”
“看看他在还是不在！
让他给咱整点家伙事儿！”
“挑一个好日子，咱就给这个张凯……干废了！”
“走！”
两人说干就干，立刻动身去找郝瘸子。
可他俩万万没想到，一进郝瘸子的屋，就看到郝瘸子正拄着拐，在磨刀石上“咔咔”地磨着一把刀！
郝瘸子抬起通红的眼睛，看了他俩一眼。
“你俩是过来找我来了？”
“你俩要是不来找我，我找机会，也得拿这把刀，给姓张的捅死！”
“他妈的，他说我是瘸子！
他瞧不起我！
他说我吃他的锅包肉，小儿麻痹能好！
我恨他！”
郝瘸子的心理，早己极度扭曲。
“我他妈弄死你！
取代了你！
将来在道上，一提‘双拐’，都得他妈觉得我牛逼！”
乔西和小克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心里的震撼。
乔西走上前：“涛哥，你先把这东西放下。
你这玩意儿，砍柴不行，砍人……它能行吗？”
郝瘸子一愣：“那咋办呢？”
小克接口道：“涛哥，咱得有专业的家伙事儿！
在里边蹲着的时候，不是认识那个黄庭利吗？
咱找他去！”
郝瘸子眼睛一亮。
“对！
找他！
那小子是个人物！”
“走！”
目标出奇的一致。
三人不再犹豫，站起身来，首奔江北而去。
从这一刻开始，一个在未来几十年里，盘踞东三省、根深蒂固的团伙，迈出了他们的第一步。
冰城三巨头，即将由此诞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