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从不寂静。
林默的指尖划过冰冷的舷窗，窗外是“旅行者7号”运输舰的残骸，它正以一种缓慢而狰狞的姿态旋转、解体。
燃烧的金属碎片如同古地球传说中绽放在夜空的烟花，只是这烟花的色彩是单调的红与黑，伴随着无声的死亡。
一块扭曲的舱门面板擦着侦察舰“灰雀号”的防护罩掠过，上面焦黑的安东尼奥斯财团徽标依稀可辨。
三小时前，“旅行者7号”的求救信号刺破了星域的宁静，用的是财团最高优先级的灾难代码。
当林默的“灰雀号”结束曲率航行，跃入这片空域时，看到的只有这幕惨剧的尾声。
海盗？
不，手法太干净了。
袭击者像外科手术般精准地剥离了动力舱和舰桥，拿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然后留下这具漂浮的棺材。
“生命信号扫描完毕，无幸存者。”
舰载AI“星尘”用毫无波澜的合成音报告。
林默沉默地看着那团废墟。
他的右手，手背上还残留着不久前一次离子泄漏事故造成的灼伤疤痕，正微微刺痛。
他攥紧了放在控制台上的那份文件——安东尼奥斯财团颁发的《星际开拓者授权状》。
精美的羊皮纸质感粗糙，边缘用金线绣着繁复的星图，上面的文字赋予他在这片未开化星域探索、开发、乃至在一定限度内建立秩序的权力。
“协议星系需要新的秩序，开拓者林默。”
授予他状书的那个财团审查官，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金属面具，声音经过处理，冰冷如铁。
但林默记得那双眼睛，在提到“秩序”二字时，那双眼睛里闪过的不是期许，而是一种审视祭品般的冷漠。
这里没有秩序，只有弱肉强食的黑暗森林。
而财团，不过是这片森林里最狡猾的猎人。
“记录日志：标准历7743年，于LC-17空域发现‘旅行者7号’残骸，确认全舰成员遇难。
依据《星际开拓者紧急法案》第11条，本人，开拓者编号739，林默，将暂时接管该舰遗留资产及未尽使命。”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驾驶舱里回荡，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调动“灰雀号”的机械臂，如同秃鹫般靠近残骸，搜寻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数据存储核心、黑匣子、甚至是未损毁的货物……任何一点资源，对于他这样一个刚刚踏入协议星系，除了一纸授权和一条破船外几乎一无所有的新手开拓者而言，都至关重要。
机械臂在残骸中谨慎地探索，反馈回来的图像令人窒息。
凝固在真空中的冰晶与飘散的血珠混合，形成了一种诡异而美丽的死亡装饰。
突然，一个信号被捕捉到。
不是生命信号，而是一个来自残骸深处、仍在以低功率运行的定位信标。
信标关联着一个加密的货柜坐标。
“星尘，尝试破解加密协议，优先级Alpha。”
林默下令。
淡蓝色的进度条在控制台上闪烁，数字飞快跳动。
几分钟后，伴随着一声轻微的滴答声，加密锁解除。
货柜被机械臂小心翼翼地拖曳出来，固定在“灰雀号”的对接舱口。
当气密门滑开，林默步入对接舱时，一股冰冷的金属和臭氧气味扑面而来。
货柜不大，约一人高，外壳上同样烙印着财团的徽记，但旁边多了一个小小的、像是后来加上去的火焰纹章。
他输入指令，货柜门无声地滑开。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稀有矿石或高级蓝图。
只有一套叠放整齐的、深灰色带红色镶边的动力装甲，装甲胸口印着那个火焰纹章；一柄制式磁轨步枪，保养得极好，枪托上刻满了磨损的痕迹；以及一个手掌大小，闪烁着微弱红光的金属数据方碑。
林默首先拿起数据方碑。
当他指尖接触到的瞬间，方碑被激活，一道全息投影展开在他面前。
投影中是一个面容坚毅、眼神如鹰隼般的男人，穿着与柜中同款的动力装甲。
他的背景似乎是一艘舰船的指挥室，但此刻剧烈晃动着，警报声不绝于耳。
“致任何收到此信息的后来者，”男人的声音急促而沙哑，带着重伤后的喘息，“我是‘烬翼’小队指挥官，卡洛斯·雷恩。
我们遭到了‘血隼’的背叛……他们抢夺了‘圣柜’……‘旅行者7号’完了……”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嘴角渗出血丝。
“数据方碑里有‘血隼’的据点坐标，以及他们与‘北极星’联盟勾结的证据……‘圣柜’绝不能落在他们手里……它关系到……整个晨曦星系的……”通讯在此处中断，影像闪烁了几下，消失了。
“烬翼”小队？
“血隼”？
“北极星”联盟？
“圣柜”？
林默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只是一个刚刚抵达的新手，却似乎无意中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卡洛斯·雷恩临死前的警告，那份不甘与急切，不像伪装。
他拿起那套动力装甲。
触手冰凉，但材质异常坚固，显然不是普通货色。
手指划过胸口的火焰纹章时，似乎能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能量流动。
那柄磁轨步枪也远比“灰雀号”上配备的武器精良。
这不是普通的遗产。
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可能将他引向毁灭，也可能成为他在这片星域立足第一步的契机。
他回到驾驶舱，将数据方碑接入“星尘”的分析端口。
“分析所有数据，重点标注‘血隼’据点、‘北极星’联盟，以及名为‘圣柜’的目标信息。”
“指令确认。
分析进行中……警告，检测到多重加密及反追踪协议。
数据来源具有高度敏感性。”
林默坐回驾驶座，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无垠的星空和那片逐渐飘远的残骸。
财团审查官的眼神，卡洛斯·雷恩临终的影像，还有这突如其来的秘密与装备……协议星系。
这里不需要单纯的探索者，只需要能在阴谋与战火中存活下来的棋手，或者……棋手。
他轻轻抚摸着授权状上凸起的印章，右手疤痕下的刺痛感似乎更明显了。
“星尘，”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设定航向。
目标，最近的星际枢纽——‘回音壁’空间站。
我们需要信息，需要资源，需要……同伴。”
当然，他也知道，在“回音壁”，等待他的绝不只有这些。
那里有嗅到血腥味就会蜂拥而至的鲨鱼，有隐藏在阴影中的匕首，也有像他一样，怀揣着不同目的，试图在这片星海中攫取一丝希望的……开拓者。
“灰雀号”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调整方向，尾部喷射出蓝色的离子流，将“旅行者7号”的残骸彻底抛在身后的黑暗中。
林默的旅程，刚刚开始。
而晨曦协议星系的暗流，己因这颗意外投入的石子，泛起了涟漪。
（第一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