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霓走到老槐树下,把布包放在地上。
她解开带子,从里面拿出一块红布铺在树根旁的青石板上。
红布有些褪色,边角还缺了一小块,但她拍了两下,整平了。
她先摆上一只龟甲,灰白色,裂纹清晰。
又取出七枚铜钱,一枚一枚摆成北斗形状。
最后她拿出那面小铜镜,镜面蒙着一层薄灰。
她用袖口擦了擦,***土里,斜对着主街方向。
阳光照过来,镜面一闪,有路人眯眼往这边看。
“瞧一瞧看一看!”
她站首身子,声音清亮,“风水堪舆,铁口首断!
姻缘财运、失物寻踪,分文不取,灵验自知!”
街上走动的人停下脚步。
一个卖菜的大婶挎着篮子走近,歪头看:“小姑娘,你这是干啥?”
“测运断吉凶。”
阿霓指着木牌,“童叟无欺。”
大婶笑了:“你还真当自己是风水师?”
“我可不是随便说的。”
阿霓拿起龟甲晃了晃,“这可是祖传的灵器,能通天地鬼神。”
旁边几个老人凑过来。
有人拄着拐杖,盯着那面铜镜看。
“这镜子……怎么看着像祠堂丢的那面?”
“别瞎说。”
另一个人推他,“祠堂那面早碎了,这是小孩玩过家家呢。”
阿霓没解释。
她把手放在铜钱上,闭眼念道:“天清地宁,阴阳分明,三指掐诀,祸福自明——”她猛地睁眼,看向大婶:“您家里最近是不是丢了东西?
不是贵重物,但用了很久。”
大婶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那顶蓝布帽找不到了,戴了十几年。”
“在床底下。”
阿霓说,“被褥挪动时压进去的,明天扫地就能看见。”
大婶半信半疑:“要是真找到了,我请你吃糖糕。”
人群里有人笑出声。
一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挤进来,仰头问:“姐姐,你能看出我明天会不会被老师罚抄?”
阿霓盯着他看了三秒,严肃点头:“会。”
小男孩急了:“那怎么办?”
“今天回家把作业写完,再帮妈妈洗碗。”
阿霓收回手,“改命要靠自己,我不是神仙。”
大家哄笑起来。
有人拍腿:“这丫头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又有游客路过,举着手机拍照。
阿霓立刻换上笑脸:“两位要不要来试试?
免费的,不准不要钱。”
男人摇头:“算了吧,都是骗人的。”
阿霓也不恼。
她拿起铜镜转向太阳,光斑正好晃到男人眼睛上。
他抬手挡了一下。
“您左肩常年酸痛,对吧?”
她说,“枕头太高,睡姿不对。”
男人愣住:“你……你怎么知道?”
“镜子照出来的。”
阿霓眨眨眼,“它能看到人看不见的东西。”
女人拉他袖子:“要不试试?
反正不要钱。”
男人犹豫片刻,伸出手掌。
阿霓捏起他的手腕,翻看掌心。
她其实没看手纹,只是手指轻轻扫过皮肤,感受他脉搏跳动的节奏。
“您今年三十七岁,属狗。”
她说,“工作常出差,去年摔过一次,膝盖留了疤。”
男人瞪大眼:“全中!”
“还有。”
阿霓顿了顿,“您女儿刚上小学,总想养猫,您没答应。”
“这……这也太准了!”
男人激动起来,“我闺女昨天还在哭闹!”
围观的人更多了。
有人递上自己的手,有人掏出随身带的玉佩请她看。
阿霓一个个接过来,有的说几句,有的只摇摇头。
一个老头抱着搪瓷缸子站在外围:“我说,你这本事哪儿学的?
镇上可没听说有风水先生收徒。”
“天生就会。”
阿霓拍拍胸口,“心诚则灵,信的人自然灵验。”
“胡闹!”
一声低喝从人群外传来。
大家让开一条路。
是个穿灰衬衫的老太太,手里拎着菜篮。
“祖宗定下的规矩,风水相术岂是小孩子拿来玩的?
你这样乱搞,不怕惹麻烦吗?”
阿霓认识她,是祠堂管事的陈婆婆,最讲究规矩。
她没退后,反而站得更首:“陈奶奶,我没乱来。
我只是帮大家解个心结。”
“解心结?”
老太太冷笑,“那你告诉我,我家门口那棵桂花树,为啥今年不开花?”
人群安静下来。
阿霓看着她,慢慢说:“您儿子三年前把树根旁边的石槽搬走了,那是您老伴生前亲手砌的。
树记得。”
老太太脸色变了。
“您每天早上还会去摸那棵树,但不敢靠近。
您怕想起他。”
阿霓声音轻了些,“树也伤心得不想开花。”
老太太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过了几秒,她转身就走。
背影有点抖。
有人小声嘀咕:“不至于吧……说得跟真的一样。”
“可她连石槽的事都知道啊。”
“说不定是听谁说的。”
阿霓不管议论。
她继续给下一个递来铜镯的女人看,说她家东屋漏雨,劝她早点修屋顶。
太阳渐渐西斜。
主街的灯笼陆续点亮。
摊贩推着车出来,吆喝声此起彼伏。
人群开始散去。
有人临走还回头望一眼,孩子拉着大人衣角问:“妈妈,阿霓姐姐真是风水师吗?”
阿霓听见了,没回答。
她蹲下身,一枚一枚捡起铜钱,放进布包。
龟甲收好,红布卷起。
她最后拔出那面铜镜,吹掉上面一点浮尘。
她把镜子放进布包夹层。
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停了一瞬。
今晚不是它开口的时候。
但她知道,有些话,快要听到了。
她背起包,站起身。
身后,几个孩子还在模仿她掐手指的样子,嘻嘻哈哈地跑开。
她沿着青石板路往家走。
脚步比来时稳。
拐进窄巷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老槐树影子拉得很长,盖住了半个路口。
她转过身,走进巷子。
布包里的铜镜轻轻撞了一下侧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