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通向山外的世界。
凌狱走得不快,却异常稳健。
十六年秘院生涯,让他对山林有着远超常人的敏锐。
风吹草动,鸟兽啼鸣,都清晰地传入耳中,他能轻易分辨出其中是否藏着危险。
身上的粗布衣衫早己被山路间的荆棘划破了几道口子,脸上也沾了些泥土,但他毫不在意。
腰间的黑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刀鞘虽简,却仿佛藏着一头随时会苏醒的猛兽走了约莫两日,终于看到了人烟那-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小镇,镇口竖着一块歪斜的木牌,上书“***镇”。
镇不大,一条主街贯穿南北,两旁是些低矮的土坯房,多是客栈、酒肆和杂货铺,看着有些萧条。
凌狱走进镇子时,正是午后。
街上行人不多,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慢悠悠走着,几个汉子蹲在墙角晒太阳,看到凌狱这张生面孔,都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他的眼神太过沉静,甚至带着几分冷冽,与这小镇的闲适格格不入。
加上那身洗得发白的衣衫和腰间那把不起眼的黑刀,更显得有些异类。
凌狱没理会那些目光,他需要找个地方歇脚,顺便打探些消息。
十六年与世隔绝,他对外面的江湖几乎一无所知,连“影阁”具体是什么路数,都不清楚。
街角有家“迎客来”客栈,看着还算干净。
凌狱抬脚走了进去。
客栈里只有两桌客人,一桌是几个行商打扮的中年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另一桌是三个穿着劲装、腰佩长刀的汉子,看模样像是江湖中人,正大口喝酒,声音粗豪。
店小二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见有客人进来,连忙迎上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再来些吃食。”
凌狱的声音有些干涩,这几日他都靠野果充饥。
“好嘞!
楼上有干净的房间,您先歇着,饭菜马上就来!”
店小二麻利地领着凌狱上了楼,开了一间靠里的房间。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凳,倒也整洁。
凌狱放下简单的行囊——那是离开时苏三娘塞给他的一个小包袱,里面有些碎银和两套换洗衣物。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能看到街上的景象,也能隐约听到楼下那桌江湖汉子的交谈声。
“……听说了吗?
‘断魂谷’的人最近在这一带活动,前几日邻镇的张大户家,一夜之间被抢了个精光,家里的护院还被废了手脚,下手忒狠!”
“‘断魂谷’?
就是那个专做打家劫舍勾当的邪派?
他们胆子也太大了,敢在‘惊涛剑派’当年的地界上撒野?”
“嘿,还提什么惊涛剑派?
十六年前就被灭门了,连个后人都没留下。
这一带早就成了三不管的地方,什么牛鬼蛇神都敢冒头了。”
“也是……说起来,当年惊涛剑派何等风光,林啸天掌门的‘惊涛十三式’威震一方,没想到最后落得那般下场,听说连祖坟都让人给刨了,惨啊……”听到“惊涛剑派林啸天灭门”这些字眼,凌狱握着窗沿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十六年的平静被彻底打破,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恨意,如同被点燃的引线,在心底滋滋作响。
原来,他的家族,曾经那般风光。
原来,仇人不仅灭了门,还做得如此绝。
“哼,什么风光不风光,江湖就是这样,成王败寇。”
另一个汉子灌了口酒,不屑道,“依我看,当年惊涛剑派灭门,未必是简单的江湖仇杀。
听说……背后有‘影阁’的影子。”
“影阁?!”
同桌的人都压低了声音,“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组织,神出鬼没的,谁敢惹?”
“谁说不是呢?
听说他们专替人解决麻烦,只要给够价钱,不管你要杀谁,哪怕是武林名宿,他们都敢接。
当年不少与惊涛剑派有仇的势力,都给影阁送过钱……”凌狱的眼神越来越冷,如结了冰一般。
影阁……果然是他们。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砰!”
的一声,像是桌子被掀翻了。
“妈的,你们‘断魂谷’的人,敢在爷爷的地盘上放肆!”
一个粗嗓门吼道,正是刚才那桌江湖汉子中的一个。
“呵,这***镇什么时候成了你‘铁臂’王奎的地盘了?”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识相的,把身上的银子都交出来,再让这客栈老板好酒好肉伺候着,爷爷或许还能饶你们一条狗命!”
凌狱皱了皱眉,走到门口,轻轻拉开一条缝往下看只见客栈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七八个汉子,个个面露凶光,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腰间挎着一柄弯刀,正用三角眼扫视着店内。
刚才说话的,正是他而刚才那桌江湖汉子己经站了起来,为首的是个身材壮实的中年汉子,手臂比常人粗了一圈,想来就是“铁臂”王奎。
他怒视着独眼龙:“黑风,别以为你们断魂谷人多,爷爷就怕了你们!”
“怕?”
黑风嗤笑一声,“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
给我上!”
随着他一声令下,断魂谷的人立刻拔刀冲了上去。
王奎也不甘示弱,与两个同伴一起迎了上去。
顿时,客栈里刀光剑影,桌椅翻飞,客人吓得纷纷躲避,店小二更是缩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
打斗声、怒喝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
王奎的“铁臂”确实有些力道,拳头挥舞起来虎虎生风,硬生生扛住了黑风的攻击。
但他的两个同伴功夫显然差了些,没几个回合就被砍倒在地,惨叫不止。
很快,王奎便成了孤家寡人,左支右绌,身上己经添了好几道伤口,渐渐不支。
黑风一刀劈在王奎的手臂上,王奎惨叫一声,手臂应声垂下,显然是被废了。
“哈哈哈!
铁臂王奎?
现在成了废臂王奎了!”
黑风狂笑着,一脚将王奎踹倒在地,“把他给我废了,再搜搜这客栈,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两个断魂谷的汉子狞笑着走向倒地的王奎,举起了手中的刀。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楼梯上飘然而下,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住手。”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喧闹的客栈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来人身上——正是凌狱。
他不知何时己经下了楼,就站在楼梯口,面色平静地看着黑风等人,腰间的黑刀依旧未出鞘。
黑风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哪来的臭小子,敢管你爷爷的闲事?
活腻歪了?”
凌狱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两个准备对王奎下杀手的汉子,淡淡道:“滚。”
“找死!”
那两个汉子骂了一声,转身就挥刀砍向凌狱。
刀风凌厉,带着一股狠劲。
但在他们的刀快要碰到凌狱身体时,凌狱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黑色的闪电划过。
“噗!
噗!”
两声轻响,像是利刃切入皮肉的声音。
再看时,那两个汉子己经捂着脖子,瞪大了眼睛,嘴里嗬嗬作响,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涌出,身体缓缓倒了下去,眼睛里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他们的喉咙,都被一刀割开,快得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凌狱站在原地,手中的黑刀不知何时己经出鞘,刀身漆黑,不见半点血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客栈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包括黑风,包括倒地的王奎,甚至包括缩在柜台后的店小二。
这少年,出手太快了!
快得让人头皮发麻!
黑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握紧了手中的弯刀,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是谁?
敢杀我断魂谷的人?”
凌狱抬眼看向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我说了,滚。”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那是在秘院里,伴随着刀光剑影和毒物药性,一点点沉淀下来的,属于恶人的气息。
黑风被他看得心头发毛,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他知道,眼前这少年是个硬茬,而且是个狠角色,刚才那两刀,干净利落,绝不是他能对付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黑风咬了咬牙,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又看了看凌狱手中那把漆黑的刀,最终还是选择了怂。
“好!
好小子!
你有种!
我们走!”
黑风狠狠瞪了凌狱一眼,带着剩下的手下,狼狈地逃离了客栈。
首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客栈里的人才仿佛活了过来。
王奎挣扎着抬起头,看着凌狱,眼神复杂,有感激,有敬畏,还有一丝疑惑:“多……多谢少侠出手相救,不知少侠高姓大名?”
凌狱没有回答,只是将黑刀收回鞘中,转身走向楼梯他的江湖路,才刚刚开始。
而这柄刀,己经染上了第一抹血色。
楼下,王奎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店小二则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魂一幕中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