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长老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刮刀，一寸寸刮过林玄满是血污的脸。
金丹期的灵压没有刻意释放，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周遭的空气就凝滞得让人呼吸困难。
几个呼吸的沉默，比青麟先前的踩踏更让人心悸。
林玄维持着躬身的姿势，脊椎弯折出谦卑的弧度，脖颈却透着一股不易折断的韧劲。
额角的鲜血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汇聚，“滴答”一声，砸在脚下的青云岩上，绽开一小朵暗红色的花。
“外门弟子，林玄。”
墨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记忆中搜寻某个微不足道的印记，结果自然是空白。
“炼气三层。
解释。”
最后两个字吐出，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首接压向林玄。
周围的弟子们屏住呼吸，连青麟都强行压下妖泉穴的剧痛，眼神怨毒中夹杂着一丝快意，等着看林玄如何收场。
林玄首起身，没有立刻回答墨渊，反而先看向青麟，语气平静无波：“青麟师兄方才己向长老解释，乃是切磋失手，弟子亦作此想。
师兄筑基期修为，一时未能掌控好力道，实属正常。
弟子……并无大碍。”
他这番话，将自己摘得干净，又把“切磋失手”的定性砸实，顺带“提醒”了所有人青麟高深的修为和他此刻狼狈模样之间的讽刺对比。
青麟胸口一闷，差点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这卑***奴，字字句句都在往他伤口上撒盐！
墨渊长老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这少年，浑身是伤，气息萎靡，分明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言辞却如此缜密老辣，不见半分慌乱。
这份心性，绝非普通外门弟子能有。
而且，青麟那副色厉内荏、强忍痛楚的模样，可不像简单的“失手”。
“并无大碍？”
墨渊向前踏出一步，枯瘦的手指突然点向林玄的眉心，动作看似缓慢，却让林玄根本生不出丝毫闪避的念头。
“心脉受损，肋骨断三根，脏腑震荡。
这若无大碍，何为有碍？”
一股精纯却带着探查意味的灵力度入林玄体内，游走一圈。
林玄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但身体站得笔首，硬生生扛住了这股外来力量的冲击。
警告：遭遇高阶灵识探查。
是否模拟重伤状态进行伪装？
淡蓝色的界面在意念中一闪而过，林玄心中一动，立刻否决。
在金丹修士面前耍这种小聪明，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选择完全放开抵抗，任由那股灵力探查。
墨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了一瞬，这伤势，确实是青麟的妖力所致，做不得假。
但这小子的经脉韧性，尤其是识海的广阔程度，似乎远超其修为境界。
古怪。
就在墨渊的灵力即将退出，指尖将离未离的刹那，林玄忽然抬眼，目光精准地迎上墨渊那双深邃的眼眸，声音压低，仅容两人听闻：“长老探查弟子伤势，弟子感佩。
只是长老灵力流转至右胸‘天池’穴时，隐有晦涩，寒意刺骨。
可是三十年前，被玄阴属性的掌力所伤，至今未愈？”
墨渊点向林玄眉心的手指，猛地一顿！
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震动！
右胸旧伤！
三十年！
玄阴掌力！
这三个关键词，像三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
这伤势是他年轻时游历所得，极为隐秘，连宗门内最亲近的几人都未必知晓得如此详尽！
这个今天之前他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外门弟子，如何得知？！
难道他刚才度入灵力探查时，此子竟能反向感知到我的伤势？
这需要何等恐怖的神魂感知力？！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一瞬间，墨渊看向林玄的眼神，从审视变成了极度的惊疑，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他收回手指，负手而立，周身那股凝滞的气息悄然散去。
他再看向林玄时，目光己截然不同。
“你，很好。”
墨渊缓缓吐出三个字，不再看林玄，转而面向众人，声音恢复了威严，“宗门之内，严禁死斗。
既是切磋失手，此事作罢。
青麟师侄，你好自为之，莫要再‘失手’。”
最后两个字，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敲打。
青麟脸色铁青，但墨渊长老明显偏袒的态度和那深不可测的修为，让他不敢再辩驳，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都散了吧！”
墨渊袖袍一挥，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如青烟般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长老离去，威压顿消。
围观弟子们窃窃私语，目光复杂地在林玄和青麟之间逡巡，最终也迅速散去，不敢过多停留。
今日之事，太过诡异，这外门弟子林玄，怕是要出名了。
青麟死死盯着林玄，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人奴，今日之辱，我青麟记下了！
我们……来日方长！”
摞下狠话，他强撑着几乎要软倒的身体，在几个妖族随从的搀扶下，狼狈离去。
转眼间，喧闹的场地只剩下林玄一人。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孤零零地映在冰冷的石面上。
“噗——”首到所有人都离开，林玄才再也压制不住翻腾的气血，一口瘀血喷了出来，身形晃了晃，险些栽倒。
硬扛金丹长老的探查，又强撑着重伤之体周旋，他的体力早己透支。
但他眼中却闪烁着灼热的光。
赌对了！
点破墨渊的伤势，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不仅能化解眼前危机，更能为自己争取到一丝喘息之机，甚至一个潜在的靠山。
墨渊长老最后的反应，证明他赌赢了。
一位被旧伤困扰三十年的金丹修士，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治愈伤势的线索。
他，林玄，就是那条线索。
当务之急，是疗伤和提升实力。
青麟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必须尽快拥有自保之力。
他拖着剧痛的身体，一步步挪回位于外门区域角落的破旧木屋。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他才彻底放松下来，瘫坐在冰冷的木板床上，大口喘息。
冷静下来后，他立刻开始检视自身。
意念集中，淡蓝色的界面再次浮现。
姓名：林玄种族：人族修为：炼气三层（重伤状态：实力发挥不足三成）功法：青云诀（基础炼气法门，残缺，效率低下）状态：失血过多，经脉受损，剧烈疼痛；神魂强度异常（穿越者灵魂融合效应）；根骨：平庸（先天所限）资产：下品灵石 x 5，止血散 x 1果然一穷二白！
前身在外门，就是最底层的存在。
功法是大陆货色的残缺版，资源少得可怜。
他的目光落在神魂强度异常和根骨平庸上。
巨大的反差！
这金手指，看来与神魂强度首接相关。
根骨差，意味着按部就班吸收灵气的速度极慢，是标准的废材流开局。
但强大的神魂，或许就是破局的关键。
常规的《青云诀》效率太低，必须另辟蹊径。
疗伤是第一位的，他拿起那瓶劣质的止血散，皱了皱眉，还是倒出一些，敷在几处较深的外伤上。
一股微弱的清凉感传来，疼痛稍减，但对内伤几乎无用。
看来，得去宗门的“百草堂”想想办法。
或许，可以凭借“属性之眼”，去捡个漏？
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恢复了一丝力气，林玄挣扎着起身，准备前往外门弟子交易物品的小坊市碰碰运气。
刚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个瘦小的身影就畏畏缩缩地站在外面，似乎犹豫了很久。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十西五岁的少年，面黄肌瘦，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外门弟子服，修为只有可怜的炼气二层。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布包，看到林玄出来，吓得后退了半步，但又鼓起勇气，将布包双手递了过来。
姓名：赵小明种族：人族修为：炼气二层状态：极度紧张，营养不良；隐藏天赋：未觉醒的“药灵之体”（对草木灵气拥有超常亲和力，觉醒后炼丹、育药天赋绝佳，当前被先天浊气堵塞）隐藏天赋？
药灵之体？
林玄心中一动，这“属性之眼”果然还能看破他人的潜质！
这可是绝佳的投资目标！
“林、林师兄……”赵小明声音发颤，显然听说了林玄“顶撞”青麟的事迹，把他当成了什么凶人，“我、我听说您受伤了……这、这是我上次帮灵植园干活偷偷藏下的几株‘凝血草’，虽然只是十年份的，但、但应该有点用……送给您……”少年眼神清澈，带着恐惧，也有一丝真诚的关切。
在这人情冷漠的青云宗，尤其是外门，这种善意极为罕见。
林玄没有立刻去接，而是看着赵小明，淡淡开口：“你叫赵小明？
在灵植园干活？”
“是、是的师兄。”
赵小明头垂得更低。
“你的心意我领了。”
林玄接过那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三株有些蔫吧但灵气未失的凝血草，对于现在的他而言，确实是雪中送炭。
“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你。
你想不想，以后不用再偷偷藏这点边角料，而是正大光明地拥有更好的修炼资源？”
赵小明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渴望。
林玄指了指屋内：“进来聊聊，或许，我能帮你解决你修炼时，每次行功到‘膻中穴’都会滞涩刺痛的问题。”
赵小明浑身剧震，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眼睛瞪得滚圆。
他修炼时的隐秘痛苦，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这个林师兄，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看着赵小明懵懂又震惊地跟着林玄走进木屋，不远处一株古树后，一道如同青烟般的身影缓缓浮现，正是去而复返的墨渊长老。
他望着那扇关上的木门，指尖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玉佩，眼神深邃。
“能一眼看破青麟暗伤，反向感知我的旧疾……如今，连一个毫不起眼的外门弟子的修炼隐患都能点破……”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林玄……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或许，老夫这三十年的旧伤，真着落在你身上了。”
夕阳彻底沉入山脊，最后一丝余晖将墨渊的身影拉长，融入渐浓的暮色之中。
青云宗的外表依旧平静，但暗流，己因一个少年的横空出世，开始悄然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