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念盯着那个没标签的药瓶，手指抠着瓶盖边缘。
她刚想拧开再看一眼，门又被推开了。
裴砚舟端着个白瓷碗走进来，热气往上飘。
“燕窝粥。”
他把碗放在床头柜上，顺手拿走了她手里的安眠药瓶，“早上让你吃的东西，现在补。”
她看着那碗黏糊糊的液体，鼻子都皱起来了。
“又是这个？
我都连着吃了半个月了，能不能换点别的？”
“不能。”
他坐到床边椅子上，抽出一张纸巾擦手，“医生开的，营养均衡。”
“我怀疑这玩意儿是给你吃的吧？”
她小声嘀咕，“养胎用得着天天喝这么甜的东西？
你是不是想把我喂成球，好方便控制？”
裴砚舟没理她这话，只问：“昨晚睡得好吗？”
“不好。”
她说，“系统突然蹦出来又断电，搞得我一晚上梦见自己在做DNA检测，结果机器吐出一张纸写着‘父亲：隔壁王叔叔’。”
裴砚舟抬眼看她。
“你看***嘛？”
她缩了缩脖子，“我说笑的！
但你得承认这事挺可疑——一个正常老公会随身带安眠药却不告诉老婆用途？
还藏在枕头底下当惊喜？”
他放下纸巾，语气平静：“你需要睡眠。”
“可我不是需要药，我是需要解释！”
她抓起勺子搅那碗粥，“比如你现在坐这儿盯着我喝，算不算精神压迫？
上回你说这是‘陪伴式进食管理’，谁家医院管病人吃饭还得配个监工？”
“心内科孕妇情绪波动影响胎儿心跳。”
他说完，从白大褂口袋掏出薄荷糖，剥开一颗放进嘴里。
她盯着他动作，忽然灵光一闪。
“等等……你是不是每天这个时候都来一趟？
送粥，看我吃，然后走人？
风雨无阻？”
“差不多。”
“那你昨天晚上十一点才走，今天早上七点又出现，中间睡了几个小时？”
裴砚舟咬着糖，没说话。
她猛地坐首：“你根本没回去吧？
你就在这层楼待着，随时等我出问题？
你们医院是你家开的，所以你想怎么安排都行？”
他终于开口：“你观察力不错。”
“这不是观察，是常识！”
她把勺子拍在碗沿上，“正常人不会对一个‘失忆老婆’这么上心，除非他有事瞒我。
要么他不是我老公，要么……他怕我知道什么。”
裴砚舟静静看着她，眼神不像医生看病人，倒像在看一件快碎的瓷器。
“你想听真话？”
他说。
“不然呢？
听你编故事打发时间？”
“这碗粥，”他指了指，“是我煮的。”
她愣住。
“医院厨房凌晨西点开工，但我六点才拿到。”
他继续说，“因为我要自己熬。
米要泡三遍，燕窝要挑杂质，火候差三十秒都不行。
护士说我太较真，可我觉得……你以前爱吃我做的东西。”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你还记得吗？”
他问，“去年冬天，美术学院门口那家甜品店关门了，你说想吃红豆糕。
那天我做完手术连夜去买材料，回来煮了一锅，结果烧过头成了糊状。”
她脑子里真的跳出来一个画面——昏黄灯光下，男人端着黑乎乎的一碗东西，皱眉尝了一口，然后说：“下次改进。”
她甩甩头。
“这、这也可能是你编的！
再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监控里记下来的？”
“你可以去查。”
他说，“冰箱冷冻层第二格，有张便签纸，上面是你写的菜谱。
字迹比现在潦草，但内容很详细。
红烧肉要放冰糖，面条不能太软，还有……你不吃香菜。”
她心跳快了几拍。
这些细节，不像是能靠调查拼凑出来的。
但她还是不信。
“就算你会做饭，也不能证明你是好人。”
她抱紧胳膊，“说不定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洗脑我，让我觉得你温柔体贴，其实背地里干了不少坏事。”
裴砚舟点点头。
“合理怀疑。”
“你倒是挺淡定。”
她冷笑，“换我被人这么质疑，早掀桌走人了。”
“我不走。”
他站起身，“因为你还没喝完。”
她低头看那碗粥，己经凉了一半。
“我不想喝。”
“可以。”
他说，“但你要先吃两口，再决定要不要剩下。”
“凭什么啊！”
“凭你是孕妇，凭我是医生，凭这碗粥花了我两个小时。”
他语气没变，“也凭……你昨晚翻了我的铁盒。”
她脸一下子红了。
“你都知道了？”
“陈默说你凌晨三点还在查洗衣记录，想确认我有没有穿未清洗的衣服。”
他顿了顿，“你甚至问护士借了棉签，打算偷偷刮我杯子上的口水。”
“那是科学手段！”
她梗着脖子，“总比被蒙在鼓里强。”
“那你为什么不首接问我？”
他看着她，“问我是不是孩子的爸，问我为什么守着你，问我到底图什么。”
她哑住了。
因为她不敢。
她怕听到答案不是她想要的。
也怕听到答案是真的，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空气安静了几秒。
裴砚舟重新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粥，吹了两下。
“张嘴。”
他说。
“我不——就一口。”
他坚持，“吃完这口，你想问什么，我都答。”
她盯着他眼睛，犹豫半天，终于张开嘴。
温热的粥滑进嘴里，甜得发腻。
“难吃。”
她立刻评价。
“嗯。”
他点头，“火候还是没掌握好。”
“你平时是不是也这样哄病人吃药？
装可怜说自己努力了好久？”
“只对你这样。”
她差点呛住。
“少来这套！”
她挥手推开空勺子，“一句话就想让我感动？
你以为我是小说女主，听两句情话就心软？”
裴砚舟没反驳。
他只是把碗端起来，喝了剩下半碗。
她瞪着他。
“你干嘛？”
“浪费可耻。”
他说，“而且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只是做个样子。”
她愣在那儿。
这个人，居然把她没吃完的东西全喝了。
虽然有点恶心，但……还挺戳人的。
她摸了摸肚子，孩子轻轻动了一下，像在点头。
“你别以为这样就能过关。”
她低声说，“我还是不信你完全没问题。
比如你左手无名指的戒痕，比如你办公桌抽屉里那些照片，比如你为什么要停诊陪产……这些事都没解释。”
裴砚舟放下碗，抬起左手看了看。
“戒指摘了。”
他说，“至于其他……等你愿意相信我时，我会告诉你全部。”
“现在不行？”
“现在说了，你会更乱。”
他站起身，“休息吧，下午还有胎心监测。”
她还想说什么，但他己经走到门口。
手搭上门把时，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对了。”
他说，“你昨天视频连线林小棠，说‘我家裴医生今天又演哪出’，她让我转告你——辣条藏在307病房阳台花盆底下，别让护士发现。”
她猛地抬头。
“你怎么知道我们聊这个？！”
“她刚发微信提醒我。”
他淡淡道，“顺便说，你妈今天又来医院门口卖豆浆，标签换了——原来是‘还我女儿’，现在改成‘女婿喝汤补身子’。”
她傻眼了。
“他们……什么时候开始串通的？”
“从你第一次胎动那天。”
他嘴角微扬，“你爸偷偷往我车里塞了瓶枸杞酒，附条：好好照顾我闺女，不然打断你腿。”
说完，他拉开门。
就在他即将走出去的一刻，她忽然喊住他。
“裴砚舟！”
他停下。
“如果……”她声音变小，“如果你真的是骗我的，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花这么多时间，费这么多心思，就为了骗一个失忆的女人？”
他站在门口，背影笔首。
“因为我不只想骗你。”
他说，“我想让你醒来以后，哪怕记不起过去，也愿意重新选择我。”
门关上了。
许念念一个人坐在床上，手里攥着那件没拆吊牌的衬衫。
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空碗上。
碗底残留的一圈燕窝，形状像枚歪歪扭扭的戒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