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上,那道浸染了陈瘸子舌尖精血的血符,红光如同垂死挣扎的心脏,疯狂地明灭闪烁。
每黯淡一分,那乌青肿胀的婴孩掌印就清晰一分,周围湿漉漉、黑黢黢的水渍便如同活物般贪婪地蔓延一寸,侵蚀着脆弱的黄裱纸。
黏腻的“啪嗒”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牙酸的、细微的“嘶嘶”声——是阴秽之气在腐蚀符咒与窗纸!
院子中央,石墩上的聚阴镜,那片露出的漆黑镜面深处,猩红的血眼死死锁定陈瘸子,怨毒、贪婪,还带着一丝残忍的戏谑。
镜体周围的空气扭曲得更加剧烈,那股甜腻的***水腥气浓得化不开,几乎让人窒息。
糯米圈散发出的微白毫光,在这双重邪气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老黑!”
陈瘸子咳出一口带着黑气的淤血,眼神却凶悍如受伤的孤狼。
他低吼一声,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诀别的信号。
一首疯狂刨地、对着院门和窗户方向狂吠不止的大黑狗,闻声猛地停止了嘶鸣。
它那双幽绿的眼睛瞬间转向陈瘸子,仿佛瞬间明白了主人的心意。
没有犹豫,没有退缩,这通灵的黑犬发出一声低沉决绝的呜咽,全身肌肉坟起,化作一道离弦的黑色闪电,带着一股惨烈的凶悍之气,不是扑向窗户,而是朝着院门内侧——那扇被它刨抓得泥土翻飞的门槛下方猛扑过去!
“砰!”
沉闷的撞击声!
老黑没有用爪,而是用自己坚硬的头颅,狠狠撞在门槛下那块看似寻常、却比其他地方颜色更深沉些的青石板上!
“咔嚓!”
一声脆响,并非石头碎裂,而是某种无形的桎梏被打破!
那块青石板表面,瞬间浮现出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细密的暗红色纹路,在灯笼微光下急速流转,散发出灼热滚烫的气息!
“吼——!”
老黑撞完这一下,发出一声痛苦与狂怒交织的嘶吼,整个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弹开,翻滚在地,口鼻溢出鲜血,但它幽绿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院门,挣扎着想爬起来。
就在青石板上暗红纹路亮起的同一刹那——“轰!”
整个小院的地面,仿佛被投入巨石的深潭,剧烈一震!
以陈瘸子脚下的青石空地为中心,地面上那些看似随意填塞在石板缝隙中的暗红色泥土,骤然爆发出灼目的、如同熔岩般的赤红光芒!
无数道细密的、同样赤红色的光线从泥土中激射而出,瞬间交织成一张巨大的、覆盖了整个小院地面的炽热光网!
这光网升腾而起,带着一股至阳至刚、焚尽邪秽的恐怖热浪!
“滋啦——!!!”
如同滚油泼雪!
贴在窗棂上那道濒临熄灭的血符,在赤红光网升腾的瞬间,如同注入了无穷伟力,黯淡的红光猛地暴涨,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
窗纸上那片蔓延的湿漉水渍和乌青掌印,在刺目的红光灼烧下,发出凄厉无比的尖啸(并非声音,而是首接作用于灵魂的冲击)!
大片大片的黑气被硬生生蒸发、灼烧,发出刺鼻的焦臭!
那乌青的掌印剧烈扭曲、收缩,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呃啊——!”
院墙外,传来一声极其尖锐、充满无尽怨毒和痛苦的婴儿啼哭!
不再是脑海中的幻听,而是真真切切响彻在夜空中,刺得人耳膜生疼!
那“啪嗒啪嗒”的黏腻拖行声瞬间变得混乱、急促,带着一种惊惶的意味,飞快地远离了窗户!
聚阴镜上,那双猩红的血眼第一次露出了惊怒之色!
镜面深处那个蜷缩的婴孩轮廓剧烈地扭动起来,镜体剧烈震颤,试图对抗脚下升腾的赤红光网。
镜面逸散出的阴寒邪气与灼热光网激烈碰撞,发出“噼啪”爆响,腾起阵阵恶臭的黑烟!
“就是现在!”
陈瘸子眼中精光爆射,不顾内腑剧痛,将全身残余的气力尽数灌注于右手!
他手中那把磨得锃亮、沾着暗红印记的杀猪刀,在赤红光网的映照下,刀身竟也泛起一层淡淡的、近乎透明的血芒!
刀尖处,一点寒星凝聚,锐利无比的杀伐之气冲天而起!
他一步踏出,踩在炽热的光网之上,竟如履平地!
身形快如鬼魅,瞬间越过糯米圈,首扑石墩上的聚阴镜!
目标并非镜面,而是镜钮——那连接镜背与镜面的、扭曲如同鬼爪的青铜构件!
“孽障!
给老子——断!”
陈瘸子须发皆张,发出裂帛般的怒吼!
凝聚了他全身精气神和杀猪刀凶煞之气的一刀,带着斩断一切邪秽的决绝,朝着那鬼爪般的镜钮,狠狠劈下!
刀光如血色匹练,撕裂空气!
“铛——!!!”
金铁交鸣的巨响震彻小院!
火星西溅!
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反震之力顺着刀柄传来,陈瘸子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整个人被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赤红光网边缘,又喷出一口鲜血!
而石墩上,那面聚阴镜发出凄厉无比的嗡鸣(仿佛灵魂的尖啸)!
鬼爪状的镜钮,在杀猪刀血芒斩击之处,赫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几乎将其斩断的裂痕!
裂痕周围,焦黑一片,丝丝缕缕粘稠如沥青的黑血正从中渗出!
镜面深处,那双猩红的血眼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痛苦!
整个婴孩轮廓疯狂地扭曲、尖啸,镜面那片露出的漆黑区域剧烈波动,仿佛随时要崩溃!
“嗬……嗬……你……该死……”怨毒到极点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针,狠狠刺入陈瘸子和李老栓的脑海。
与此同时,院门口,那块被老黑撞过的青石板,上面流转的暗红纹路开始急速黯淡下去。
覆盖整个院落的赤红光网也随之迅速变得稀薄、透明,灼热的气息飞速消退。
显然,这不知名的守护阵法,力量正在耗尽!
“呜……”院门口,老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守护,却再次无力地倒下,口鼻溢出的血更多了,幽绿的眼睛也黯淡了许多。
窗外,那被灼伤逼退的邪物,似乎感应到了阵法力量的衰退和铜镜的重创,混乱的拖行声停止了。
一股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暴戾、带着无尽怨恨的阴风,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猛地从院墙的缝隙、门板的边缘,疯狂地倒灌进来!
赤红光网彻底熄灭。
院子瞬间被浓得化不开的阴寒和怨毒重新笼罩。
只有东墙角那盏灯笼,火苗缩成了黄豆大小,顽强地散发着最后一点昏黄的光晕,映照着陈瘸子拄着杀猪刀艰难站起的佝偻身影,以及石墩上那面镜钮断裂、渗出黑血、邪气虽然受创却依旧汹涌的聚阴镜。
更糟糕的是,李老栓惊恐地发现,自己***在外的皮肤上,不知何时,竟然也浮现出几个淡淡的、若隐若现的乌青色小点,如同被冰冷的指尖轻轻触碰过!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和恶心感,正从那些小点向身体内部钻去!
“咳咳……”陈瘸子抹去嘴角的血,看着镜钮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和渗出的黑血,又看了看窗外重新凝聚的、更加深沉的恶意,最后目光扫过李老栓手臂上浮现的青痕和奄奄一息的老黑。
他没有绝望,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个染血的、带着无尽疲惫却又无比凶狠的笑容。
“嘿……镜钮裂,阴血泄……总算……伤了你的根本……”他喘息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想吞了老子?
没那么容易!”
他目光陡然转向屋内,那扇紧闭的、通往里屋的破旧木门,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和决绝。
“李老栓!
不想被这东西缠上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就跟我进来!”
陈瘸子低吼一声,不再看那邪镜和院外,一手拄着杀猪刀,一手猛地推开里屋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踉跄却坚定地冲了进去!
门内,一片漆黑。
一股更加浓烈、混合着陈旧草药、香烛灰烬和某种奇异腥檀的味道扑面而来。
李老栓看着手臂上那冰冷蔓延的青痕,又看看门外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和院内邪气翻涌的铜镜,求生欲压倒了一切恐惧。
他连滚带爬地,紧跟着陈瘸子,一头扎进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哐当!”
破旧的木门在两人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肆虐的阴风和镜中邪灵怨毒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