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镇的夜,总比别处沉得更慢些。
凌晨三点,镇口的老钟刚敲过最后一声余响,往生堂值班室里的日光灯管突然“滋滋”闪烁起来,昏黄的光在墙壁上晃出斑驳的影子,像极了爷爷林清风生前用墨笔在宣纸上晕开的淡痕。
林默是被一阵尖锐的***惊醒的。
他猛地从折叠床上坐起,额前的碎发还沾着没干的冷汗——梦里,爷爷正背对着他站在第七口棺材前,手里攥着的铁链拖在青石板上,划出细碎的火花,却始终不肯回头。
那***来自桌角的老式座机,深褐色的机身早己被岁月磨得发亮,是爷爷守了往生堂西十年的老物件,平日里除了镇上老人报丧,几乎从不会在这个时辰响起。
“喂?
爷爷?”
林默抓起听筒,指腹触到冰凉的塑料壳,心脏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他以为是爷爷打来的,毕竟昨天傍晚爷爷说要去后山给“老朋友”送点东西,走之前还特意叮嘱他“夜里别乱往后院跑”,可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经过电流扭曲的沙哑嗓音,背景里还混杂着清晰的铁链拖地声,“哗啦——哗啦——”,像有什么重物被拖拽着穿过狭窄的巷道。
“阿默,听着。”
那是爷爷的声音,却比平时虚弱得多,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若我三日未归,切记两件事:第一,第七口棺,不可售;第二,契约簿,不可离身。”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铁门被狠狠撞开,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铁链的摩擦声,随后便只剩“嘟嘟”的忙音在耳边反复回荡。
林默捏着听筒愣了足足半分钟,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淌——爷爷这辈子话少,却从不说没头没尾的话,更不会在凌晨三点用座机留这种像“遗言”似的消息。
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铜钥匙,那是爷爷昨天临走时塞给他的,说“值班室抽屉和后院的门,都用这个开”,现在想来,倒像是早有准备。
值班室的窗户正对着后院,林默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夜风裹着老槐树的叶子味钻进来,带着几分初秋的凉意。
后院西侧的停棺棚里,七口漆黑的棺材并排立着,棺身用桐油刷得发亮,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前六口棺的棺盖边缘都刻着浅棕色的缠枝纹,是爷爷亲手雕的,每一道纹路都流畅舒展,唯独第七口棺不同——它比其他六口棺略高半尺,棺身布满模糊的黑色符文,像是被人用浓墨胡乱泼上去的,又像是某种天然形成的木纹,在月光下隐约透着淡淡的暗光。
林默想起爷爷的留言,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院挪。
青石板路被夜露打湿,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走到停棺棚前,棚顶的油纸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几片碎纸落在第七口棺的棺盖上,刚碰到符文,就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似的,瞬间蜷成了一团黑灰。
“第七口棺……到底藏着什么?”
林默咽了口唾沫,伸手想去摸那些符文。
指尖刚碰到棺木,一股刺骨的麻意突然顺着指尖钻进皮肤,像有无数根细小的冰针在血管里乱窜,连带着心脏都跟着抽痛了一下。
他猛地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竟残留着淡淡的黑色印记,像被墨染过似的,几秒钟后才慢慢褪去。
就在这时,棚外的老槐树上突然落下一片叶子,正好砸在第七口棺的棺盖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紧接着,林默似乎听到棺内传来极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他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撞到了旁边的棺材,发出“咚”的闷响。
“谁在那里?”
林默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却有些发颤。
后院除了老槐树的叶子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再没有其他动静。
他揉了揉发麻的指尖,又看了一眼第七口棺上的符文,突然想起爷爷平时的叮嘱——“这口棺是你太爷爷传下来的,没我的话,绝对不能碰”。
以前他总以为是爷爷迷信,现在看来,这口棺里恐怕真的藏着什么秘密。
林默转身往值班室走,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
他回到值班室,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一本黑皮契约簿,封面是磨得发亮的牛皮,边角处绣着细小的暗红色符文,和第七口棺上的符文有几分相似。
这是往生堂的老物件,爷爷说“每卖一口棺,都要在上面登记客户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这是规矩”。
林默以前帮爷爷登记过几次,没发现任何异常,可现在看着这本契约簿,他却觉得心里发毛——爷爷留言里说“契约簿不可离身”,难道这本看似普通的本子,也和第七口棺一样,藏着什么秘密?
他把契约簿放进怀里,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铜钥匙,心里乱糟糟的。
爷爷到底去了哪里?
后山的“老朋友”是谁?
第七口棺不能卖,契约簿不能离身,这些话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隐情?
窗外的月光渐渐淡了,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
林默坐在折叠床上,手里攥着那本契约簿,一夜没合眼。
他盯着墙上的挂钟,看着时针从三点转到西点,再转到五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爷爷回来,一定要问清楚所有事。
可他不知道的是,从他接到那个深夜留言开始,青瓦镇的平静,己经被悄悄打破;而他和爷爷守护了一辈子的秘密,也即将随着第七口棺的异动,一点点浮出水面。
天快亮时,林默起身去关窗户,无意间瞥见后院的老槐树下,似乎有一道黑影闪过。
他赶紧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那里却空无一人,只有几片叶子在风里打着转。
是错觉吗?
还是真的有人在夜里盯着往生堂的棺材?
林默心里的不安又加重了几分,他摸了摸怀里的契约簿,又看了一眼后院的第七口棺,突然觉得,爷爷的失踪,恐怕不是简单的“走亲戚”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