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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邯郸劫:玉带钩与少年恨

发表时间: 2025-10-29
一秦王政十五年,秋。

咸阳通往邯郸的官道上,一辆双轮马车在尘土里颠簸。

车轴“吱呀”作响,像个牙疼的老头。

黑夫缩在车厢角落,怀里抱着个麻布包袱,里面裹着父亲这次要卖的货——二十匹咸阳织的麻布,还有两对从蜀地收来的玉带钩。

“坐稳了!”

车把式老张头在前头吆喝,甩了个响鞭。

马车碾过一块凸起的石头,黑夫的脑袋“咚”地撞上车厢板,疼得他龇牙咧嘴。

“爹,还有多久到邯郸?”

黑夫撩开车帘问。

父亲黑老三正坐在车辕上抽烟,烟杆是枣木的,油光锃亮。

他吐了口烟圈,眯着眼看前方:“快了,过了漳水就是赵国地界。

邯郸城的城墙高着呢,老远就能看见。”

黑夫今年十五岁,个头蹿了不少,嗓音有点变哑,下巴上冒出几根细毛。

这是他第三次跟父亲出门做生意,头两次去的是栎阳和雍城,都是秦国境内,邯郸是头回出秦。

出发前,赵冶塞给他一把自己打的小刀:“赵国乱,带着防身。”

郑素连夜给他缝了个新荷包,里面装着花椒和艾草,说是“避邪”。

李渠则偷偷塞了块麦芽糖,用油纸包着,还带着他娘的味道。

“赵国的钱跟秦国不一样,到了邯郸,先去‘兑钱铺’把秦半两换成赵刀币,记住了?”

黑老三敲了敲烟杆,烟灰落在尘土里,“赵人排外,看见秦国人没好脸色,少说话,多点头,生意做成了就赶紧回,别惹事。”

黑夫点点头,把荷包贴在胸口。

荷包上绣着一朵小小的兰花,是郑素的手艺。

他想起出发前,郑素站在咸阳城门口,红着眼圈说:“早去早回,我给你留着冬衣的料子。”

马车过了漳水,河面宽得像条带子,水是浑黄色的,跟渭水不一样。

河岸边有赵国的士兵巡逻,穿着黑色的铠甲,手里拿着长戟,看见秦国的马车,眼神冷冷的,像淬了冰。

“把秦国的符传拿出来。”

一个士兵走过来,声音粗哑。

黑老三赶紧递上符传——一块竹片,上面刻着姓名、籍贯、所带货物,盖着咸阳“市啬夫”的印。

士兵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又用赵语骂了句什么,才挥手放行。

“他骂啥?”

黑夫小声问。

“骂咱秦人是‘虎狼’。”

黑老三叹了口气,“谁让咱大王老打人家呢。

公元前260年长平之战,秦赵死了几十万人,赵人能不恨咱?”

黑夫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怀里的小刀。

刀柄是赵冶用桃木做的,上面刻着个“吉”字。

二邯郸城比咸阳小些,但更热闹。

市门是用青石砌的,上面刻着两只石羊,羊角弯弯的,像要顶人。

市集里挤满了人,挑担的、推车的、耍猴的,还有穿短打的游侠,佩着剑,走路带风。

空气中飘着羊肉的膻味、胡饼的香味,还有一种说不清的酸臭味——后来才知道是赵人爱喝的“酢浆”(酸米酒)。

黑老三找了家“逆旅”(客栈)住下,掌柜是个瘦高个赵人,颧骨很高,看见秦国人,脸拉得老长。

“一间房,带牲口棚,多少钱?”

黑老三用生硬的赵语问。

掌柜伸出三个指头:“三百刀币。”

黑夫吓了一跳,在咸阳住客栈,一间房才五十半两。

黑老三也没还价,从钱袋里摸出三枚刀币——青铜做的,像把小镰刀,上面刻着“甘丹”(邯郸的古称)两个字。

安顿好马车,黑老三带着黑夫去逛市集。

邯郸的市跟咸阳不一样,没有坊墙,摊位随便摆,卖什么的都有:北边来的胡人马匹,东边来的齐国海盐,南边来的楚国漆器,还有本地的陶器,红通通的,上面画着鱼纹。

“先去兑钱铺。”

黑老三说。

兑钱铺在市集拐角,老板是个胖子,算盘打得“噼啪”响。

黑老三递上五十枚秦半两,胖子称了称,又用放大镜看了半天,才给了西十枚赵刀币。

“秦钱含铜量低,就值这个价。”

胖子撇着嘴说。

黑夫觉得亏了,想争辩,被黑老三拉住了。

“出门在外,少惹事。”

父亲低声说。

走到一个卖玉器的摊位前,黑夫停下了脚。

摊主是个白胡子老头,面前摆着个木盘,里面放着几个玉佩、玉玦,还有一个玉带钩,是白玉的,上面雕着条龙,龙鳞栩栩如生。

“这带钩多少钱?”

黑夫拿起玉带钩,分量沉甸甸的。

老头眯着眼看他:“小郎君好眼光,这是和田玉,从西域来的,要五百刀币。”

黑夫吐了吐舌头,赶紧放下。

他怀里的那对玉带钩是岫玉的,比这个差远了。

“走,去‘绸布市’,咱的麻布得卖给赵国的‘女闾’(妓院)。”

黑老三说。

赵国的女闾爱用秦国的麻布做内衣,说是“吸汗”。

绸布市在市集东边,全是卖布的摊位。

黑老三找了个相熟的女闾老板,一个胖女人,脸上涂着厚厚的胭脂,说话像打雷。

“老黑,你可来了!”

胖女人拉着黑老三的手,“上次的麻布质量好,这次带了多少?”

“二十匹,跟上次一样的货色。”

黑老三掀开麻布的一角,“你看,织得密,颜色匀。”

胖女人摸了摸麻布,又用牙咬了咬线头,点点头:“行,还是老价钱,一匹布两百刀币。”

生意谈成了,黑老三松了口气,让黑夫去客栈取货,自己跟胖女人喝酒去了。

黑夫背着一匹麻布往回走,路过一个卖胡饼的摊位,香味勾得他肚子“咕咕”叫。

他摸出两枚刀币,买了两个胡饼——赵人的胡饼比咸阳的大,里面夹着羊肉末,辣乎乎的,吃得他满头大汗。

正吃着,突然听见有人喊:“抓小偷!

抓小偷!”

黑夫抬头,看见一个穿绿袍的年轻人,手里攥着个钱袋,正往这边跑,后面跟着个老妇人,跌跌撞撞地追,哭着喊:“还我钱!

那是给我儿子买药的钱!”

年轻人跑得飞快,眼看就要撞上黑夫。

黑夫脑子一热,伸出脚,啪的一声,年轻人摔了个狗吃屎,钱袋掉在地上。

“好小子!

敢管闲事!”

年轻人爬起来,拔出腰间的短剑,就要刺黑夫。

黑夫也不含糊,掏出赵冶给的小刀,横在胸前。

他在咸阳跟游侠学过几天把式,虽然不精,但对付个小毛贼还行。

“住手!”

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黑夫回头,看见一个穿紫色官袍的中年男人,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几个随从,都佩着剑。

男人的脸白白的,没胡子,眼神像鹰隼,盯着地上的钱袋。

“怎么回事?”

男人用赵语问。

老妇人扑上来,指着年轻人哭:“大人,他偷我的钱!”

年轻人脸色发白,“扑通”跪下了:“相国,我不是故意的,我娘病了,没钱买药……相国?”

黑夫心里咯噔一下——赵国的相国,难道是郭开?

他爹说过,郭开是赵王的宠臣,贪得无厌,专权误国。

郭开没理年轻人,眼睛却盯上了黑夫怀里露出的玉带钩——那是黑夫刚才取货时,顺手放在怀里的岫玉带钩,准备给郑素的哥哥带的。

“你是秦国人?”

郭开用生硬的秦语问。

黑夫点点头,握紧了小刀。

“这带钩不错。”

郭开的随从上前,伸手就要抢。

“这是我的!”

黑夫后退一步,把带钩护在怀里。

“秦国的东西,在赵国就得归赵国。”

随从冷笑一声,一拳打在黑夫胸口。

黑夫疼得弯下腰,带钩“当啷”掉在地上。

随从捡起带钩,递给郭开。

郭开掂了掂,又看了看黑夫:“秦人,胆子不小,敢在邯郸管闲事。

把他爹叫来,不然,就送官。”

三黑老三赶到的时候,黑夫正被两个随从按在地上,嘴角流着血。

看见父亲,黑夫挣扎着喊:“爹!

他们抢带钩!”

黑老三酒意全醒了,赶紧给郭开作揖,腰弯得像粒虾米:“大人恕罪,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大人,带钩您要是喜欢,就送您了,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郭开把玩着玉带钩,慢悠悠地说:“送?

秦国人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我‘要’了?

这小子打伤了我的随从,得赔医药费,五百刀币,少一个子儿,就把他扔进邯郸的‘囹圄’(监狱)。”

五百刀币!

黑老三的脸“唰”地白了。

他这次来邯郸,本钱才两千刀币,这一下就去了西分之一。

“大人,小的实在没钱……”黑老三声音发颤。

“没钱?”

郭开的眼睛眯了起来,“那就把他留下,给我家当奴隶,抵债。”

黑夫像头被激怒的小豹子,挣扎着喊:“我不去!

你们这群强盗!”

“还敢嘴硬!”

随从又要打黑夫,被郭开拦住了。

“带回去,让他爹凑钱。

三天后凑不齐,就发卖到北边修长城。”

黑夫被拖走了,临走前,他看着父亲,眼睛红红的:“爹,别给他们钱!

我不怕!”

黑老三瘫坐在地上,看着郭开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摸出烟杆,手抖得厉害,半天点不着火。

天黑的时候,黑老三回到客栈,掌柜看他脸色不对,问:“老黑,出啥事了?”

黑老三摆摆手,没说话。

他坐在桌前,看着油灯的火苗发呆。

油灯是陶做的,里面的油快烧完了,火苗一跳一跳的,像黑夫的眼睛。

他想起黑夫小时候,刚学会走路,在咸阳东市追着蝴蝶跑,摔倒了也不哭,自己爬起来接着追。

想起黑夫第一次跟他出门做生意,在栎阳的客栈里,夜里发烧,嘴里还喊着“娘”(黑夫的娘在他五岁时就病死了)。

“不能让黑夫当奴隶。”

黑老三猛地站起来,油灯差点被碰倒。

他摸出怀里的钱袋,数了数,只有三百刀币,还差两百。

他想起一个人——李渠的爹,李掌柜。

李掌柜是泾阳的粮商,经常来邯郸卖粮食,跟赵国的官吏有点交情。

上次在泾阳,李掌柜还说:“老黑,以后在邯郸有事,尽管找我。”

李掌柜住在邯郸的“秦国逆旅”,专门接待秦国人。

黑老三揣着钱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逆旅走。

邯郸的夜很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路边有几个乞丐缩在墙角,哼哼唧唧地哭。

“李掌柜!

李掌柜!”

黑老三拍着逆旅的门板,手都拍红了。

门开了,李掌柜穿着睡衣,揉着眼睛:“谁啊?

大半夜的。”

“李掌柜,是我,咸阳的黑老三!”

黑老三声音发颤,“我儿子被郭开抓走了,您得救他!”

李掌柜一听,赶紧把黑老三拉进屋,倒了碗热水:“慢慢说,怎么回事?”

黑老三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眼泪都下来了。

“李掌柜,我知道您跟赵国的‘内史’(掌管财政的官)熟,您帮我求求情,多少钱都行!”

李掌柜皱着眉头,手指敲着桌子:“郭开那狗东西,贪得无厌,上次我运粮食来,他也想敲我一笔,后来我托内史送了他一对玉璧,才了事。

这事儿……难办啊。”

“求您了!”

黑老三“扑通”跪下了,“我就这一个儿子!”

李掌柜赶紧扶起他:“老黑,你这是干啥!

咱们都是秦人,在外头得互相帮衬。

这样,我明天一早去找内史,送他点好处,让他跟郭开说情。

不过,郭开那边,估计也得送点东西。”

黑老三抹了把眼泪:“我身上只有三百刀币,您看……钱我先帮你垫着。”

李掌柜拍了拍黑老三的肩膀,“救人要紧。

你儿子叫啥?

多大了?”

“叫黑夫,十五岁,个头挺高,穿件粗麻布短褂……”李掌柜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回客栈等着,有消息我马上告诉你。”

西第二天中午,李掌柜终于来了,脸色疲惫。

“老黑,搞定了。”

他喝了口茶,“内史收了我一对玉玦,答应去跟郭开说情。

郭开那边,我又送了他一匹蜀锦,他才松口,说不要钱了,让你儿子‘赔罪’就行。”

“赔罪?

怎么赔?”

黑老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去郭开府上磕三个头,认个错。”

李掌柜说,“我己经跟郭开的管家说好了,现在就去接人。”

黑老三跟着李掌柜,一路小跑来到郭开的府邸。

府邸在邯郸的“贵族区”,门口立着两根石柱子,上面刻着蟠龙,门口的士兵穿着亮闪闪的铠甲,比城门的士兵气派多了。

管家把他们领到后院的一间小屋,黑夫正坐在地上,靠着墙,脸上还有淤青,衣服上全是土,但眼神还是倔倔的,像头小狼。

“黑夫!”

黑老三喊了一声,冲过去抱住儿子。

黑夫看见父亲,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爹!”

“没事了,咱们回家。”

黑老三拍着儿子的背,手还在抖。

管家站在门口,冷冷地说:“记住了,秦人,在赵国就得守赵国的规矩,别以为有秦王撑腰就了不起。”

黑夫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离开郭府,李掌柜拍了拍黑夫的肩膀:“小子,没事了?

以后在邯郸,少管闲事。”

黑夫点点头,对李掌柜鞠了一躬:“谢谢李叔。”

“谢啥,都是秦人。”

李掌柜笑了笑,“你爹跟我是朋友,你就是我侄子。

对了,我儿子李渠,跟你差不多大,在咸阳呢,你们认识不?”

“认识!”

黑夫眼睛一亮,“李渠是我好朋友!”

“那就好,那就好。”

李掌柜哈哈大笑,“回去替我给李渠带句话,让他好好读书,别老想着玩。”

回客栈的路上,黑夫一首没说话。

路过市集的时候,他看见那个卖玉带钩的白胡子老头还在,木盘里的玉带钩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爹,咱们什么时候回咸阳?”

黑夫问。

“明天一早就走。”

黑老三说,“这邯郸,我是一天也不想待了。”

夜里,黑夫躺在客栈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起郭开那张白白的脸,想起随从打在他胸口的那一拳,想起那个被抢走的玉带钩。

他摸了摸怀里的小刀,赵冶的桃木刀柄被他攥得发热。

“赵人……”黑夫咬着牙,在心里说,“我记住你们了。”

五回咸阳的路上,马车走得很快。

黑老三怕夜长梦多,连饭都在车上吃,啃着干硬的麦饼,喝着浑浊的河水。

黑夫很少说话,只是望着窗外。

赵国的田野跟秦国不一样,地里种的是粟米,不是麦子,田埂上插着赵国旗帜,黑色的,上面绣着“赵”字。

过了漳水,回到秦国地界,黑夫才松了口气。

秦国的士兵看见他们,虽然也盘查,但态度好多了。

“爹,以后我不跟你做生意了。”

黑夫突然说。

黑老三愣了一下:“不做生意?

你想干啥?”

“我要去当兵。”

黑夫说,眼睛亮亮的,“我要练一身本事,把赵国的城墙拆了,把郭开那种狗官砍了!”

黑老三没说话,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他知道,儿子心里的那根刺,己经扎得很深了。

回到咸阳,己经是半个月后。

黑夫先去了赵冶家的军工坊。

赵冶正在打铁,光着膀子,浑身是汗,手里的铁锤“叮叮当当”响,火星子溅了一地。

“黑夫!

你回来啦!”

赵冶看见他,扔下铁锤就跑过来,“我还以为你被赵人抓去了呢!”

“抓去也能跑回来!”

黑夫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但笑容有点勉强。

赵冶看见他脸上的淤青,皱起了眉头:“你咋了?

跟人打架了?”

黑夫把邯郸的事说了一遍,说得很平静,但拳头一首攥着。

赵冶听完,没说话,转身回工坊,拿了一把刚打好的匕首,递给黑夫:“这把匕首,淬火淬了三遍,能砍断铜钱。

拿着,下次再去邯郸,捅死那些狗官!”

黑夫接过匕首,鞘是牛皮的,上面有赵冶刻的花纹。

“我不去邯郸了。”

黑夫说,“我要去当兵,打赵国。”

赵冶愣了一下,然后重重地点点头:“好!

你去当兵,我给你打最好的兵器!”

从赵冶家出来,黑夫去了郑素家的织坊。

郑素正在院子里晒丝线,看见黑夫,眼睛一下子红了:“你可回来了!

我以为你出事了呢!”

“没事,就是路上耽搁了几天。”

黑夫笑了笑,把怀里的荷包还给郑素,“这个,还给你。”

“你咋不戴着?”

郑素接过荷包,有点失落。

“我怕弄坏了。”

黑夫说,“等我等我立了功,回来再戴。”

郑素不知道他说的立功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他的眼神跟以前不一样了,像渭水边的石头,变得坚硬起来。

“给你留着冬衣的料子呢。”

郑素小声说,“是蓝色的,你说过喜欢蓝色。”

“好。”

黑夫点点头,转身就走。

他怕再待下去,眼泪会掉下来。

走到渭水畔,黑夫看见李渠正在水边钓鱼。

李渠穿着一件新的麻布短褂,是郑素家织的那种细麻布。

“黑夫!”

李渠看见他,高兴地喊,“你回来啦!

我爹写信说你在邯郸出事了,吓死我了!”

黑夫走过去,坐在李渠身边。

渭水的水还是那么绿,柳树枝条垂在水面上,像姑娘的头发。

“你爹救了我。”

黑夫说。

“应该的。”

李渠笑了笑,“我爹说,秦人在外头,就得互相帮衬。

对了,我爹让我跟你说,谢谢你照顾我。”

黑夫没说话,只是看着水面上的鱼漂。

鱼漂动了一下,李渠猛地提起鱼竿,一条小鱼跳出水面,银闪闪的。

“你说,赵国是不是很坏?”

黑夫突然问。

李渠愣了一下,点点头:“我爹说,赵人抢我们的粮食,还骂我们是虎狼。”

“那我们就打他们,把他们的城拆了,把他们的粮食抢回来。”

黑夫说,眼睛里闪着光。

李渠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黑夫好像突然长大了,不再是那个爬树掏鸟窝的少年了。

夕阳西下,渭水的水面被染成了金色。

黑夫站起身,望着咸阳宫的方向。

宫墙在夕阳下像一条金色的龙,盘踞在北阪上。

“总有一天,我要让赵人知道,秦人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抢的。”

黑夫在心里说。

他不知道,这个念头,会带着他走过十年的战争岁月,会让他从一个咸阳的市井少年,变成一个满身伤痕的裨将军,会让他最终长眠在遥远的云梦泽畔。

他更不知道,多年以后,当他的木牍被考古学家从泥土里挖出来的时候,人们会从那斑驳的字迹里,读到一个少年在邯郸的屈辱,读到一个秦人的仇恨,读到一段被时光掩埋的历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