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拉心里一沉。
他想起陈默信里说的,蜀汉丞相诸葛亮出祁山,关中一带屯了十万大军,河西的粮草怕是要被调去支应。
夜里,族中议事的毡房里吵成了一锅粥。
白发苍苍的老萨满拄着狼头杖,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烛:“***没安好心!
先是要我们种地,现在又要拉壮丁,再过些日子,就要抢我们的牛羊了!”
“萨满说得对!”
几个年轻猎手拍着桌子,“我们回阴山去!
那里才有自由!”
阿古拉坐在首位,手指敲着桌面。
他看着毡房外的田地,月光洒在苗陇上,像一片安静的银海。
“回不去了。”
他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喧闹瞬间平息,“阴山己经被鲜卑占了,回去就是死。
再说——”他指向窗外,“这些麦子,是我们亲手种出来的,不是抢来的,也不是乞求来的。
这就是我们的家。”
老萨满冷笑:“家?
***会认我们这个家吗?”
“认不认,不由他们说了算,由我们自己说了算。”
阿古拉站起身,“修驰道,我们去。
但不是二十个,是十个。
剩下的人留下种地,我亲自去修。”
没人再说话。
毡房外的风掠过麦田,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把锄头在泥土里深耕。
驰道修在河谷西岸的山脚下,要劈开一道断崖才能通到县城。
阿古拉带着十个族人赶到时,工地上己经聚了几百号人,有***农夫,有羌人猎户,还有几个和他们一样的鲜卑小部落成员。
监工的县尉是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腰间挂着把锈迹斑斑的环首刀,见了阿古拉,眼睛立刻瞪了起来:“胡人也敢来?
干活偷懒,吃饭倒比谁都凶!”
阿古拉没理他,拿起铁钎就往石头上凿。
族人们跟着动手,他们常年在草原上凿冰取水,抡锤子的力气比***农夫大得多,没半天就劈开了半块巨石。
歇晌时,一个***小伙子凑过来,递给他一块麦饼:“我叫王二柱,河东来的。
你们胡人……真像他们说的那么能打?”
阿古拉咬了口饼,饼渣掉在胸前的伤疤上——那是去年和野狼搏斗时留下的。
“能打有什么用?”
他指了指远处的工地,“你看那断崖,刀劈得开吗?
还得靠铁钎。”
王二柱笑了:“也是。
我爹说,当年曹操打乌桓,靠的不是骑兵,是粮车。”
他压低声音,“听说北边的鲜卑人要过来抢驰道?
县尉天天催着赶工,就是怕他们来了路还没通。”
阿古拉心里一动。
鲜卑人若要南下,驰道确实是必经之路。
他想起巴图说的探子,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接下来的日子,工地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每天都有快马从北边跑来,带来的消息一次比一次坏:“鲜卑轲比能部杀了代郡的都尉!”
“雁门关外集结了上万骑兵!”
县尉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鞭子抽得越来越勤。
有天傍晚,一个羌人老汉累得晕倒在地,县尉上去就是一鞭子:“装死?
拖去喂狗!”
“住手!”
阿古拉一把抓住鞭子。
他的手比县尉的胳膊还粗,稍一用力,县尉就疼得嗷嗷叫。
“反了反了!”
县尉挣扎着,“你们这些胡人,果然都是反贼!”
阿古拉没松手,指着那晕倒的羌人:“他要是死了,谁来凿石头?”
他又扫了一眼周围怒目而视的众人,“驰道修不好,鲜卑人来了,第一个死的是你。”
县尉被他眼里的狠劲吓住了,嗫嚅着不敢再说话。
那天夜里,阿古拉躺在工棚里,听着远处的狼嗥,突然坐起身。
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鲜卑骑兵身上特有的羊油和血腥气,被风裹着,从北边飘了过来。
“起来!”
他踹醒身边的族人,“拿家伙!”
他们的弯刀一首藏在工棚的草堆里。
当三十多个鲜卑骑兵举着火把冲下断崖时,阿古拉正好带着人堵在路口。
铁钎和弯刀撞在一起,火星溅在驰道的基石上。
阿古拉一刀劈开一个骑兵的喉咙,血腥味让他想起了阴山的焦土,但他脚下的土地是热的,身后是还没修完的驰道,是河谷里的麦田。
“杀!”
他吼出声,声音里带着狼啸的野性,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