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三号线的末班车,像一条垂死的钢铁蜈蚣,在漆黑的地下隧道中爬行。
车轮与铁轨摩擦出的巨响,是这座城市午夜唯一的、机械式的心跳。
车厢内,灯光是一种病态的惨白,勉强照亮几张疲惫而麻木的脸。
林瑶靠着冰冷的车窗,试图驱散脑海中被强制塞入的、那些标着“绝密”的诡异档案影像——腐烂的欢愉、增殖的肉块、无法被光学仪器记录的黑影……这些词语在她脑中盘旋,让她对周围的一切阴影都充满了过度解读的恐惧。
突然,灯光猛地熄灭了。
不是闪烁,是彻底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同时,所有声音都消失了——车轮的轰鸣、通风口的微响、甚至自己的心跳。
绝对的死寂与黑暗,如同厚重的裹尸布,将整节车厢紧紧包裹。
林小瑶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几秒钟后,或者说,仿佛几个世纪后,灯光重新亮起。
但不再是惨白,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来自腐烂生物腹腔的幽绿。
车厢变了。
钢铁墙壁上覆盖着一层搏动着的、半透明的生物薄膜,能看见其下虬结的、暗紫色的血管在蠕动。
原本坚硬的塑料座椅,此刻呈现出一种柔软、肥腻的质感,边缘还在缓缓滴落着浑浊的黄色粘液,在地面积聚成一小滩,散发出如同福尔马林混合了腐烂内脏的刺鼻气味。
最令人癫狂的是那些“乘客”。
他们依旧坐在原位,但他们的脸……像是融化的蜡像,五官缓慢地向下滑落,眼睛和嘴巴的位置变成了不断开合的孔洞,里面是更深的黑暗,并发出一种细微的、仿佛无数指甲在刮擦玻璃的啜泣声。
而在车厢的中央,原本空荡的地方,一团巨大的、由无数惨白手臂、纠缠的肠子和咕噜转动的眼球组成的“存在”,正在缓缓隆起。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在不断地溶解、重组,发出湿滑的摩擦声。
一种低沉的、混合着溺死者最后气泡音和疯狂呓语的呢喃,首接灌入每个人的脑髓:“……融入……回归……永恒的安眠……”这不是恐惧,这是对存在意义的首接否定,是对理智的凌迟。
林小瑶感到自己的思维正在被撕成碎片,胃部剧烈抽搐,几乎要呕吐出来。
她看到旁边的乘客,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扭曲,皮肤下似乎有东西在游走,仿佛下一秒就要突破人皮的束缚。
就在这时,一个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声音,在幽绿死寂的车厢里响起,如同冰锥刺破了脓包:“吵死了。”
声音来自角落。
那个一上车就在闭目养神的年轻道士——方勃,不知何时己经睁开了眼睛。
但他的眼神……不对。
他的右眼,清澈、冷静,如同古井深潭,倒映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却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
而他的左眼,却充满了狂野、戏谑和一种发现猎物的纯粹喜悦,瞳孔深处仿佛有黑色的火焰在跳跃。
他微微歪着头,仿佛在倾听着什么,嘴唇无声地翕动,像是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存在争论。
(一个冷静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环境异化度74%,精神污染指数高危,存在实体化核心。
优先分析能量结构,寻找安全剥离点。”
)(紧接着,一个疯狂戏谑的声音争辩道:“分析个屁!
多完美的‘千魂臂’!
多新鲜的‘怨眼’!
你看那肠子,扭曲得多有艺术感!
吞了它!
首接吞了它!
我能感觉到它在尖叫!”
)方勃的右手稳稳地伸入道袍,取出一个古朴的罗盘,指针正在疯狂乱转。
而他的左手,五指却在不自觉地痉挛、抓挠着空气,指甲甚至在与空间的摩擦中,带起了点点无形的火星。
“闭嘴。”
他低声呵斥,对象似乎是他自己。
“蛮干会损失至少三成‘药性’。”
他上前一步,无视了脚下那具有腐蚀性的粘液,右眼精准地锁定在那团扭曲之物的核心——一颗不断开合、布满血丝的巨大眼球。
“……成为……一部分……”那眼球转向他,发出更深沉的精神冲击。
方勃的右眼眯起,理智而专注:“阴煞聚合体,核心频率己捕捉,结构不稳定,建议以‘清音咒’震荡剥离……”而他的左眼,却猛地亮起骇人的光芒,嘴角咧开一个近乎撕裂的、疯狂的微笑:“它邀请我们呢!
多客气啊!
让我来跟它好好‘亲近’一下!”
话音未落,他的左手猛地并指如剑,但指尖萦绕的并非清圣之气,而是一缕缕粘稠如原油的黑暗!
这黑暗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贪婪,首接刺向那颗核心眼球!
“嗤——!”
这一次的声响,并非净化,而是更像两种邪恶在互相侵蚀、吞噬!
那眼球发出凄厉至极的精神尖啸,整个车厢的幽绿光芒都随之剧烈波动!
“控制输出!
你想毁了这节‘丹材’吗!”
右眼闪过一丝怒意,方勃的右手迅速掐诀,一道柔和但坚定的清光自他右手浮现,试图约束左手那狂暴的黑暗力量。
“放开我!
让我吃了它!
就吃一口!”
左眼充满了癫狂的渴望,黑暗力量更加汹涌。
在旁人看来,这道士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施法”——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一半脸冷静如冰,另一半脸却扭曲疯狂,一只手在释放黑暗,另一只手却在试图束缚自己!
这场面,比他面对的怪物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最终,在那清光的强行约束下,左手的黑暗力量被压缩成一条细线,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猛地刺入眼球核心,然后一搅、一抽!
庞大的扭曲之物发出一阵绝望的哀嚎,形体瞬间崩溃、收缩,化作一颗龙眼大小、不断蠕动、表面布满痛苦人脸的黑色珠子,被方勃的左手一把抓住。
幽绿褪去,粘液消失,融化的“乘客”们恢复了原状,瘫软在地,陷入昏迷。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腥臭和每个人灵魂深处的战栗,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噩梦。
方勃站在那里,微微喘息。
他右眼中的冷静缓缓沉淀,左眼中的疯狂也渐渐隐匿,最终归于一种诡异的平静。
他抬起左手,看着掌心中那颗仍在微微搏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珠子。
那个冷静的声音在脑中总结:“‘怨煞珠’成型,品质上佳,可用于炼制‘破妄丹’或‘御魔傀儡’。”
而那个疯狂的声音则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尽管他并没有真的舔),发出满足的叹息:“嘿嘿……真甜啊……”他小心翼翼地将珠子放入一个贴满了符纸的小木盒中,盖上盖子,那些符纸上的朱砂纹路微微亮起,将盒子内外的气息彻底隔绝。
然后,他像是才注意到瘫坐在不远处、脸色惨白如纸、正用看终极恐怖眼神盯着他的林小瑶。
方勃的脸上,试图挤出一个符合社会期待的和善微笑。
但这个微笑,因为刚刚结束的内在争斗,显得极其不自然,嘴角一边微微上扬,另一边却僵硬地抽搐,眼神里混杂着未褪尽的疯狂余烬和一丝伪装的歉意。
“居士,”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用力过猛后的虚弱,“噩梦结束了。
回去后,多用糯米水洗洗身子。”
说完,他不再停留,抱着那个封印着恐怖的小木盒,步伐看似平稳,却又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仿佛随时会蹦跳起来的轻快,消失在了地铁站深不见底的阴影里。
林瑶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己经浸透了她的后背。
她看着道士消失的方向,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她哆哆嗦嗦地拿出加密手机,用尽全身力气,敲下了一条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的信息:“陈队…三号线…代号地狱B级污染物…还有那个道士.......他来了….....他不是在驱魔…他在…进食!”
“他在和自己打架…他赢了…他把地狱…搓成了丸子…危险…最高级…他不是道士…通过精神探测....他更像....是…是两个怪物…装在一个人的皮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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