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而乱颤，忽而喃喃自语。
门外的仆从被这景象骇得爬跪摔跌，连滚带爬地逃进黑暗里。
西周很静。
可她的身上却如乱麻在爬。
那一刻＿九卿懂的彻骨，也恨透了季长老绣的“云枝”，从来都不是修饰她的宝！
而是要把她的骨、她的人生、哪怕是她的魂魄，一针又一针缝成世人想要的模样，为她而生…“呼………”自己这块“良布”，从来都不是被呵护，而…而是被匠人死死攥在手里。
等着被刻成他想要的珏！
九！
卿！
“师弟……”这种痛，后来她记了八百年，也怕了八百年。
这种痛九卿到如今也深陷着，她不懂这种感受是何意，先前雏菊的小鸟要蜕变成大雁她又怎敢信任人心。
那夜的止道楼，火光冲天，惨叫声撕心裂肺。
九卿躺在血泊里，五脉剧烈的疼痛敲打着她的灵识。
像死了一样凉透，又像在疼痛里重生。
她听见季长老的哀嚎，看见那些曾围绕着她的“温柔”，都化作了血污。
“灰烬里爬出来的人，是尝不出温度的。”
苍穹日换，岁月如梭。
再后来，有人在蛮夷之地上一瞥过，她手里总捏着一把骨扇，扇面上嵌满了细小的枝节。
阳光照上去，缀满了星尘，哪怕是在黑夜中它的星也星光点点的亮着。
“说来这魔头为何如此疯癫，痴于求不得？”
前排的公子突然打颤道：“诶。
我…我祖父当年是止道楼的杂役！
他说浩劫前半月，见过季长老往暗格里塞东西——那不是糖瓜，是半瓶‘缠魂露’！
那东西失传了多年，据说能锁魂魄……养魇！”
（堂上众人纷纷听入了神）偏有一处。
“九卿师父最喜欢这把扇了”声音不大，唯有身旁的女子能依稀听见。
＿＿打扮闲雅的女修。
身边小女打趣道“这些年，我逛遍了好多的布市，都没见过这扇的料子，还当真是珍之而贵。”
语毕，身边之人挪了挪位置在她的脑门下留下了一个小红印。
唉…有人说她是魔，活着的魔——“止道楼活下来的人都这么说，她噬血、庸俗，理应永堕魔道！
怕极了这珏九卿”可也有人说，她后来成了仙，可…可！
她能编织噩梦攻人不防，以魂喂虫、魅骨噬骸，以血溶器、为人作载！
“这分明是妖女…”酒肆里的议论还在继续，堂下各列江湖人士争过口舌之快，党羽分明。
只是尾庭的一边桌角习坐着个白衣女子，身躯轻藏于硕大的斗篷下，熟捻的抖着手中那骨扇。
手腕上的缠枝纹在白衣下若隐若现上面的枝节微微透过衣角露出浅口的纹路。
（她顿了顿）有个小孩，轻吼了一声儿，孩子娘亲连忙捂上了他的嘴巴：“嘘！
这点事儿哪敢往外说？
就算是，这会儿该叫她九卿上仙了。”
（有人拿手缓缓指过那盖住半个人的斗篷）口齿不清的说道“她，像吗？”
女子像是没听见，往旁边人随便丢下几个铜板，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听不清喜怒：“小孩，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盛芙蓉，姐姐你叫我小蓉就好啦！
我是从疏州逃命过来的，家里活我一个。
只有姐姐你对我好，我现在只敢跟着你了”小孩哭闹似的掀动她的裙摆，露出一点白梅剑穗——那是早年间，小师弟送给她的，这世上唯一干净的东西。
“之前，你说村里人都叫你小灵通。
对吧？
你，去帮我查一下这蛮夷之地又是如何，这个杰出的大将又是何许人”思至此，她起身缓缓地走出那家店栈往外寻去。
（身后的小蓉想要跟上，脚踝却沉的慌）“还是此处，我会回来接你的”…………………苍穹日唤，往事如烟波里去。
近过一步枯木与野草续续相依“季师长，那么寒，那么深的针，那些年在我的身体沁着温度，您不知吧，我很是讨厌，现在好了，现在是属于您和我的柔了您明明…知道…”她珏九卿从小最是怕疼。
那时总把糖瓜揣在怀里，小师妹软磨硬泡不给，师兄寻来的稀罕物询求置换，不应。
却总会偷偷掰半块，埋在老梨树下，哼：“季伯伯说，梨树吃了甜，开花才软和”她停在树干前，指尖抚过树皮上一道浅痕。
——那是她七岁时练剑不稳，剑鞘磕出来的。
如今痕里积着经年的梨花瓣，轻轻一碰就簌簌往下掉。
掌心贴在痕上发力，树干“咔”地裂出道缝，暗格的潮气混着陈年的醉梨酿香涌出来，比八百年的岁月还沉。
铺着的布早烂成了灰，唯有角落躺着个青瓷小瓶，瓶身上的梨花纹还能辨出轮廓——正是当年季长老塞进来的“缠魂露”。
她指尖刚碰到瓶身，瓶底突然滚出半块糖瓜壳，壳上的糖霜早化没了，却还沾着点暗红。
像干涸的血，又像她小时候没舔干净的糖渍。
“季伯伯，”她把糖瓜壳捏在手里，指腹摩挲着壳上的纹路。
“你说梨花开了就给我买糖瓜，可这树开了八百年，苦的。”
话音落时，风突然卷着梨花瓣往暗格里钻，落在青瓷瓶上。
她低头看，竟见花瓣触到瓶身的瞬间，化作了点点黑灰——就像当年那个捡她梨花瓣的小乞儿掌心的泥。
也像浩劫那晚，浸满了演武场的血。
她把缠魂露揣进袖袋，又将糖瓜壳埋回暗格深处，刚首起身，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响。
转身时，只见月光里站着个穿玄色锦袍的人，腰间玉带扣上的玉圭，正是大安主城那位老者案上的物件。
“止道楼的‘缠魂露’，能锁活人魂，也能养死人魇，”老者声音沉得像老梨树的根，“你带着它，是想找当年浩劫的人，还是想……再酿一坛醉梨酿？”
九卿懒答，只是抬手拂去了落在剑柄梨穗上的嫩花瓣。
她穗子的丝线晃了晃，有片花瓣粘在穗上，没化作灰，反倒慢慢舒展开。
露出瓣心一点暗红——像极了当年止道楼最盛时，云枝剑舞里那朵白梅剑穗上的血。
这便是独属于珏九卿的八百年 前第一章 绝尘800年间（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