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然后是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争先恐后地钻入鼻腔。
七葵的意识从无边黑暗中挣扎浮起,第一个念头竟是:地府也这般拥挤不堪么?
她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宫帷殿宇,也不是预想中的阴曹地府,而是一片昏暗的天空,几颗寒星诡谲地闪烁着。
身下是黏腻冰冷的触感,周围堆叠着的……是小小的、早己僵硬的躯体。
孩童的尸体。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属于前世大宫女锦华的,和属于今生孤女七葵的,疯狂交织、碰撞。
她是锦华,大靖王朝深宫女官,精于医理,通晓谋略,武艺傍身,一生为报贵妃幼年救命之恩及其家族栽培之德,最终死于宫廷叛乱的刀锋之下,死前想的就是:终于解脱了。
今生的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被一个邪异的组织掳走,与众多孩童一同被当作修炼的“药引子”。
原主名叫七葵,在极度的恐惧和折磨中,己然魂飞魄散。
而她,锦华,就在这尸山血海之中,借体重生。
“死了都不让我解脱……”七葵唇角勾起一抹极冷、极淡的弧度,带着与这稚嫩面容毫不相符的讥诮,“看来,老天爷惯会开玩笑。”
她动了动手指,浑身剧痛,尤其是手腕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己经凝固发黑,这是被取血留下的痕迹。
体内的生机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但她是锦华,是曾在吃人的深宫中步步为营,凭谋略和手段活下来的锦华!
求生的本能,让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恶心与恐惧。
她开始冷静地观察现状。
身体极度虚弱,失血过多,必须尽快补充体力,处理伤口。
显然此地也不宜久留,既有弃尸处,必有抛尸之人,随时可能返回。
需得尽快离开,找个安全所在。
她艰难地,一寸一寸地从冰冷的尸堆中往外爬。
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但她咬紧牙关,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周围环境。
这是一处偏僻的山坳,林木幽深,远处隐约传来野兽的嚎叫。
月光惨淡,照得这片死地愈发阴森。
就在她几乎耗尽力气,即将爬出尸堆边缘时,旁边一具小小的“尸体”下,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啾鸣。
七葵动作一顿,警惕地望去。
不是孩童,而是一只……模样凄惨的小鸟。
仅有婴儿拳头大小,羽毛稀疏,沾满了血污和泥泞,蜷缩在那里,气息奄奄。
最奇特的是,它裸露的皮肤透着不正常的赤红色,即便在这种环境下,也散发着微弱的、与周围冰冷格格不入的热量。
一只将死的小雀?
倒是命硬。
这热度……有些异常。
可惜,我自身难保,顾不得你了。
她不是滥好人。
于是收回目光,继续艰难地向外爬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活下去!
然而,就在她彻底爬出尸堆,扶着旁边一棵枯树,颤巍巍地试图站起时,那只小鸟仿佛感知到了她的离去,竟挣扎着,发出了更加急促、尖锐的哀鸣。
“啾!
啾啾!”
那声音充满了绝望和哀求,一声接一声,在这死寂的山坳里显得格外刺耳。
七葵脚步一顿。
这叫声……让她莫名想起了很久以前,她也是在路边乞求路人施舍。
她攥紧了拳,指甲掐进掌心。
麻烦!
带着它,是累赘。
它的叫声还可能引来危险。
一走了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她狠下心,不再回头,迈开脚步。
可那哀鸣声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的脚步。
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绝望,仿佛在用尽最后的生命之火,向她祈求一线生机。
罢了!
她转身走回尸堆旁,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温热的小东西捧入手心。
它的身体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热度却真实地传递到她的皮肤上。
“带着你吧,我饿的时候还能吃了你垫垫肚子。”
小鸟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立刻停止了哀鸣,用脑袋虚弱地蹭了蹭她的拇指,湿漉漉的小眼睛里,可是在听到要吃的它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害怕,“你居然能听懂我说的话?”
“啾!
啾啾!”
小鸟发出了低低地哀鸣。
她没再理会,将小鸟轻轻放入怀中,贴近心口,用衣襟掩好。
那一点微弱的暖意,竟驱散了些许彻骨的寒意。
她迅速撕下死去孩童衣物上相对干净的布条,草草包扎住手腕最严重的伤口。
又在几具尸体旁摸索,幸运地找到了小半块不知被谁遗漏、己经发硬变味的干粮。
她将干粮小心收起,目光最后扫过这片承载了无数孩童绝望的尸山血海,眼神里没有仇恨——那对现在的她来说是奢侈品——只有冰冷的、刻入骨髓的生存意志。
辨明一个看似能通往更高处、视野相对开阔的方向,她搀扶着树木,拖着伤痕累累的稚嫩身躯,一步一步,坚定地隐入了漆黑的密林。
怀中的小火雀,安静了下来,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它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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