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油厂的铁锈味混着咸腥海风，钻进狙击枪的准星缝隙。
陈南俯卧在裂开的水泥横梁后方，“暗狼”代号在这支顶尖特种小队里本身就是精准的代名词。
他指腹搭在扳机护圈上，呼吸压得比远处海浪拍岸还要轻缓。
下方纵横交错的管道在黄昏里投下漫长阴影，像一片钢铁丛林。
“暗狼就位。”
他对着麦克风低语，声音磨砂般粗糙。
耳机里传来两声敲击，表示收到。
是蜂鸟。
陈南不需要眼睛看，也知道蜂鸟此刻正潜伏在下方某个阴影里，像她的代号一样无声无息。
他们是搭档，无数次任务磨砺出的默契，一个眼神，一次呼吸调整，彼此都能心领神会。
这次“清洁”任务目标，是盘踞在废弃炼油厂的毒枭“屠夫”。
情报显示，屠夫正在核心区的控制室进行交易。
风向，湿度，地心引力…所有参数在他脑内自动计算、修正。
十字准星稳稳套住控制室窗口后一个晃动的模糊身影。
距离，七百二十米。
视野良好。
“蜂鸟，”他几乎不发声，“视野？”
“清晰。”
蜂鸟的回应简洁，但…她的呼吸频率比平时快了百分之十二。
陈南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蜂鸟是队里心理素质最稳定的人之一，这种细微的异常，在他耳中不啻惊雷。
他没问。
战场上，无条件信任是活下去的基石。
“秃鹫，报告外围。”
队长的声音切入频道。
“外围清洁。
完毕。”
秃鹫，他们的突击手，声音平稳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陈南的食指第一节指腹，轻轻贴上了冰冷的扳机。
预压。
击发前的最后一个动作。
目标的身影在窗口再次出现，更清晰了些。
就是现在。
他瞳孔微缩，全身肌肉协调至巅峰状态，只剩下指尖那一个轻柔后压的动作——就在这一瞬！
瞄准镜里，下方管道阴影处，一个娇健的身影毫无征兆地骤然上掠！
是蜂鸟！
她如同真正的蜂鸟般灵巧跃起，位置不偏不倚，正正挡在了他子弹飞向控制室窗口的弹道轨迹上！
这个动作绝非战术需要，快得违背常理，更像是一种…决绝的自我毁灭。
陈南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刹那冻结。
扣动扳机的肌肉记忆己经形成，无法逆转。
砰！
狙击步枪在他肩头沉稳后退，子弹出膛的轰鸣在他耳中却微弱得遥远。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高倍瞄准镜的清晰视野中，那颗他亲手射出的、本该终结“屠夫”的专用狙击弹，精准地、毫无阻碍地钻入了那道突然出现的、穿着熟悉作战服的身影的后心。
一小蓬血雾，猛地从蜂鸟胸前炸开，在她迷彩作战服上洇开一朵迅速扩大的暗红。
她的身体被子弹的巨大动能带得向前一扑，软软栽倒，消失在下方管道的阴影里。
视野里，只剩下空荡荡的控制室窗口。
死寂。
耳机里是死寂。
炼油厂是死寂。
连风都停了。
陈南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战术思维、战场判断，在那一刻被彻底清零。
蜂鸟…他杀了蜂鸟？
为什么？
“蜂鸟？！”
队长惊怒的声音炸响在频道。
几乎在枪声余音尚未完全消散的同一瞬，陈南听见身后，自己潜伏位置唯一的入口处，传来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子弹上膛声。
喀哒。
冰冷的金属触感，毫无预兆地抵住了他的后脑勺。
一股熟悉的、只有长期并肩的战友才拥有的气息笼罩了他。
是秃鹫。
本该在外围警戒的秃鹫。
那个几分钟前还在频道里平静报告“外围清洁”的队友。
陈南没有动，身体依旧保持着狙击后的微末震颤，眼睛甚至还在惯性作用下贴着瞄准镜，镜筒里世界一片模糊的猩红。
他听见秃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冰冷、陌生，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近乎扭曲的愤怒：“暗狼…”秃鹫的枪口用力往前顶了顶，压得陈南的头微微前倾。
“你为什么要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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