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阳光没什么章法，透过客厅的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出几道晃眼的光带。
林晚是被窗台上那盆绿萝的影子晃醒的，睁开眼时，床头的电子钟显示七点五十九分——比她定的闹钟早了一分钟。
她侧过身，身边的被子己经凉透了，周明应该醒了有一阵子。
结婚三年，林晚早就摸清了丈夫的作息：工作日雷打不动六点半起，周末却能窝在沙发上看设计图到半夜，早上又比谁都醒得早，美其名曰“趁安静赶方案”。
林晚揉着眼睛坐起来，睡衣领口蹭到下巴，带着点刚洗过的薰衣草味。
她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客厅的景象不出所料地让她皱了眉：沙发上搭着周明昨天穿的灰色卫衣，衣摆还沾着点不知哪里蹭来的白灰；茶几上摊着几张建筑设计图，铅笔在图纸边缘画了圈又打了叉，旁边放着个空了的咖啡杯，杯底还沉着一圈褐色的残渣；最让她膈应的是，电视柜上居然摆着个没洗的外卖盒，是昨晚周明加班点的牛肉面，盒里剩下的汤油己经凝成了一层白花花的膜。
“周明？”
林晚朝着书房的方向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点压不住的无奈。
书房门“咔嗒”一声开了，周明探出头来，头发睡得有点翘，脸上还带着点疲惫。
他穿着件蓝色的家居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块戴了五年的机械表——还是他们结婚时林晚送的。
“醒啦？”
他笑着走过来，想伸手抱林晚，却被她侧身躲开了。
“你先看看客厅。”
林晚往茶几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算不上好，“昨天跟你说过，加班完把外卖盒扔了，图纸收进书房，怎么又忘了？”
周明的手僵在半空，顺着她的目光扫了一圈，挠了挠头，语气放软：“嗨，昨天改图改到一点多，脑子都木了，忘了。
等会儿我收拾，这就收拾。”
他说着就要去拿茶几上的外卖盒，却被林晚拦住了。
“等会儿是多久？”
林晚盯着他，眼神里的认真让周明有点不自在，“上周六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等我从超市回来，外卖盒还在这儿，苍蝇都围着转了。
周明，我们能不能定个规矩？
比如周末轮流做卫生，列个清单，该谁做的谁做，省得每次都要我提醒。”
她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张打印好的A4纸，上面用表格列着周末的家务：周六上午周明负责收拾客厅、倒垃圾，下午林晚负责擦窗户、整理卧室；周日上午一起买菜，下午周明洗碗，林晚洗衣服。
表格旁边还画了个小方框，写着“完成打勾”。
这是林晚昨天在公司加班间隙做的。
她是互联网公司的运营，习惯了用流程化的方式处理问题，连家里的家务都想理出个清晰的逻辑。
可周明显然不这么觉得，他看着那张清单，眉头皱了起来：“晚晚，咱们家就这么大点地方，至于搞得这么严肃吗？
跟上班似的，列个清单多别扭啊。
我记得你以前也不这样，怎么现在对这些小事这么较真？”
“这不是小事。”
林晚把清单往他面前推了推，声音提高了点，“家务是两个人的事，不是我一个人的。
我每天也上班，有时候比你还晚回家，凭什么每次都是我收拾？
上次你把衬衫扔在洗衣机上，我没看见，放了三天，都馊了，最后还是我洗的。
还有你那咖啡杯，每天喝完都往茶几上一放，我不洗，能在那儿摆一个星期。”
她说着说着，心里的委屈就涌了上来。
结婚前，周明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租的房子虽然小，但收拾得干干净净，每次约她见面，衬衫总是熨得平整，指甲也剪得短而干净。
可结婚后，他好像把“放松”过成了“放纵”，总说“家里就是不用装的地方”，可这“不装”，最后都变成了她的负担。
周明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语气软了下来，伸手想拉她的手：“我知道你辛苦，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有时候忙忘了。
你别生气，今天我全收拾了，清单的事，咱们再商量，好不好？”
林晚没把手给他，往后退了一步，走到阳台边。
阳台的窗户开着，早上的风带着点凉意吹进来，吹得她的头发飘了起来。
她看着楼下公园里晨练的老人，心里的火气慢慢降了点，却还是有点堵得慌：“周明，我不是要跟你吵架，我就是想让咱们的日子过得舒服点。
你总说忙，可再忙，收拾个外卖盒、洗个杯子的时间总有吧？”
“我知道，我错了还不行吗？”
周明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最近设计院接了个大项目，甲方催得紧，我天天在公司改图，回家就想歇会儿，没顾上这些。
以后我注意，一定注意。”
他的怀抱很暖，带着点淡淡的烟草味——是昨天跟甲方吃饭时抽的，回来他特意洗了澡，可还是有点残留。
林晚靠在他怀里，心里的委屈渐渐散了，可还有个问题，像根刺似的扎在她心里，不吐不快。
就在这时，周明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着“妈”。
周明松开她，接起电话，语气立刻变得轻快：“喂，妈，早啊……嗯，醒了，晚晚也醒了……吃什么？
还没做呢，等会儿出去吃或者点外卖……”他说着，眼神不自觉地飘向林晚，嘴角的笑容有点不自然。
林晚心里一紧，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然，电话那头的声音虽然模糊，林晚却能隐约听到“孩子年纪”之类的词。
周明嗯嗯啊啊地应着，偶尔看林晚一眼，最后说：“知道了妈，我们会考虑的，你放心吧……嗯，挂了啊，你也多注意身体。”
挂了电话，客厅里的气氛又冷了下来。
周明把手机揣进兜里，挠了挠头，看着林晚：“我妈……又问咱们什么时候要孩子了。”
林晚没说话，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几个鸡蛋、一盒牛奶，还有半颗昨天剩下的生菜。
她拿出牛奶，倒进杯子里，放进微波炉加热，动作慢得像在拖延时间。
“晚晚，”周明跟到厨房门口，靠在门框上，“我妈说得也有道理，你今年都三十了，再等两年，年纪就大了，生孩子风险也高。
咱们要不……就把生孩子的事提上日程？”
微波炉“叮”的一声，牛奶热好了。
林晚拿出杯子，指尖碰到温热的玻璃，心里却有点凉。
她转过身，看着周明，眼神里带着点失望：“周明，你忘了我上个月跟你说的事了？
我们部门下个月有个晋升答辩，我准备了好久，要是现在怀孕，晋升肯定没戏了。
你当时不是说，支持我先拼事业吗？”
“我是支持你，可事业也不能跟孩子比啊。”
周明皱着眉，语气有点急了，“女人这辈子，不还是要生孩子、顾家庭吗？
晋升的事，以后还有机会，可生孩子的最佳年龄就这么几年，错过了就没了。”
“女人这辈子就只能生孩子、顾家庭吗？”
林晚看着他，声音有点发颤，“那我这些年读书、工作，难道就是为了在家带孩子吗？
周明，我不是不想生孩子，我只是想等我晋升稳定了，再安心备孕，这有错吗？”
“我没说你错，可你也得为这个家想想啊。”
周明的声音也提高了，“我都三十二了，身边的朋友孩子都上幼儿园了，我妈每次打电话都问，我压力也很大。
你就不能稍微退让一点吗？”
“退让？”
林晚笑了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我退让了，谁为我退让？
上次我加班到十点，回家还要收拾你扔的衣服；这次我想拼晋升，你却让我为了生孩子放弃。
周明，这个家，难道只有你的压力，我的压力就不算压力吗？”
她拿起热好的牛奶，没喝，放在了餐桌上，转身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周明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紧闭的卧室门，心里又急又悔。
他知道林晚辛苦，也知道她为了晋升付出了很多，可他妈的催促、身边朋友的对比，还有自己心里那点对“当爸爸”的期待，让他忍不住说出那些话。
他想敲门，想跟林晚道歉，可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来。
卧室里，林晚靠在门后，耳朵贴着冰冷的门板，能听到外面周明来回踱步的声音。
她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和闺蜜苏青的聊天框，输入了一行字：“周明又提生孩子的事了，还说女人就该以家庭为重。”
想了想，又删掉了，改成：“周末有空吗？
出来聊聊。”
发送完消息，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阳光越来越盛，心里却一片茫然。
她和周明，明明是因为爱才结婚的，怎么结婚才三年，就因为家务、生孩子这些事，吵得越来越频繁？
就在这时，她听到客厅里传来周明接电话的声音，语气比刚才跟他妈打电话时更恭敬：“王总，早……方案我改得差不多了，上午就能发给您……好，我马上就去公司，您放心……嗯，没问题。”
接着，是钥匙串碰撞的声音，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周明去公司了。
林晚走到客厅，看着茶几上那张被遗忘的家务清单，还有周明没来得及收拾的设计图和咖啡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她拿起清单，折了折，放进了抽屉深处，然后拿起那个空咖啡杯，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
水流哗哗地流着，冲刷着杯底的咖啡渍。
林晚看着泡沫在水里散开，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周明加班回来，悄悄在她的床头放了一颗她爱吃的草莓味糖果。
那时候她还觉得，日子虽然有摩擦，可总归是甜的。
可现在，这点甜，好像被争吵冲淡了。
她洗完杯子，放在沥水架上，转身想收拾沙发上的卫衣，手指刚碰到衣料，就摸到口袋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
她掏出来一看，是一张折叠起来的宣传单，上面印着“孕期保健指南”，还有一家医院的地址和电话。
林晚拿着宣传单，愣在原地。
周明，他其实是在意生孩子这件事的，甚至己经悄悄做了功课？
可他为什么不能跟她好好说，非要用“女人该以家庭为重”那种话来伤她的心？
宣传单的边角被周明的手攥得有点皱，林晚看着那些印着“孕期注意事项”的文字，心里五味杂陈。
她和周明之间的问题，好像不止是家务和生孩子那么简单，还有彼此都没说出口的压力、期待，以及那些没来得及好好沟通的误会。
她把宣传单放回周明的卫衣口袋里，走到阳台，看着楼下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心里有个疑问：她和周明，还能回到结婚前那种互相理解、互相包容的日子吗？
这个疑问，像一颗种子，落在了她的心里，不知道会开出什么样的花。
而客厅里，那张没被采纳的家务清单，还躺在抽屉里，等着一个被“接受”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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