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前行，像一头疲惫的老牛，喘着粗气在崎岖的山路上挣扎。
陈青禾靠窗坐着，怀里抱着一个半旧的帆布背包，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就只有那张烫着金字的“优秀毕业生”证书。
窗外是熟悉的穷山恶水。
连绵的群山裸露着黄褐色的脊背，零星的梯田像打补丁般挂在山坡上。
己是盛夏，田里的庄稼却显得有气无力，偶见几个佝偻的身影在田间劳作，远看去像是贴在黄绿画卷上的剪影。
“哟，这不是老陈家的青禾吗？”
邻座挎着竹篮的吴婶认出他来，嗓门洪亮得盖过了发动机的轰鸣。
这一声引得前后座的乡亲都投来目光，那些目光里带着善意的探究。
“毕业了还回来干啥哩？”
吴婶不解地打量着他，“你妈前些天还在说，你在城里找到好工作了？”
陈青禾勉强笑了笑：“回来看看我爸。”
这话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后座的老汉插话：“现在年轻人谁还愿意回来？
前村李家的二小子，在深圳厂子里干活，今年都在城里买房了！”
“买房有啥用？”
另一个声音反驳，“背一身的债。
要我说，还是咱村里实在。
就是老王家和张家前天为了地界的事，差点动了锄头......”车厢里顿时热闹起来，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村里的新鲜事。
谁家儿子在城里站稳了脚跟，谁家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这些琐碎的闲聊，勾勒出乡村最真实的图景。
吴婶又把话题转回陈青禾身上：“你该不会真要回来种地吧？
你爹妈供你读这么多年书，不就指望你跳出这穷山沟吗？”
周围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关切，有不解，更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认知——读书就是为了离开这片土地。
陈青禾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客车正驶过一个急弯，山坳里的陈家坳若隐若现。
那些熟悉的黑瓦屋顶，蜿蜒的村路，还有村头那棵老槐树，一切都和他离家时别无二致。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里的毕业证书。
一个月前，他还在省城的招聘会上投递简历，导师拍着他的肩膀说他是搞农业的好苗子。
可父亲突然倒下的消息，像一记重锤，把他所有的规划都打乱了。
迷茫像山间的雾气，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心头。
西年大学，一张优秀毕业证书，最终却还是要回到这片他拼命想要离开的土地。
可是，当客车驶入村口，看见那些熟悉的山水时，心里某个地方却又莫名地安定下来。
村头的老槐树下，几个孩童在追逐嬉戏，他们的笑声隔着车窗隐约传来。
更远处，是他家那栋略显陈旧的瓦房，母亲瘦小的身影正站在院门口张望。
陈青禾深吸一口气，背起行囊。
客车“嘎吱”一声停稳，扬起一片黄土。
他迈步下车，山风裹挟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记忆中故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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