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林青山就叫醒了陈小川。
王大虎还在烧，嘴里断断续续说着胡话。
他把水囊凑到王大虎嘴边，喂了几口山泉水，又摸了摸那张地图，确认它还在怀里。
三人没点火，也没多说话。
林青山背起王大虎，陈小川咬牙站起身，左手还缠着布条，但己经不渗血了。
他们顺着山势往东走，脚下是湿滑的落叶和碎石，头顶树冠遮得严实，阳光只能漏下几缕。
林青山走在前头，脚步很轻。
他记得村长说的——别走大路，别大声说话。
可现在不是藏，是要赶路。
越早离开这片区域，越安全。
走了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道窄谷，两边是陡坡，中间一条小道穿过密林。
林青山停下，抬手示意后头两人蹲下。
他趴在地上，耳朵贴着泥土听了一会儿，又眯眼往前看。
草丛里有东西动过。
不是风吹的节奏。
他立刻回头，压低声音：“别出声，前面有埋伏。”
陈小川点头，慢慢靠到一块岩石后。
王大虎被他轻轻放在凹处，头歪着，呼吸急促。
林青山爬过去检查了一下伤口，发现没裂开，才松了口气。
他趴在灌木后，盯着前方的小道。
风从谷口吹进来，带起一阵沙沙声。
他的手指搭在驳壳枪扳机上，眼睛一眨不眨。
忽然，远处传来脚步声。
整齐，有力，不是零散游荡的人。
七个人，排成两列，端着三八大盖，走在小道中央。
中间一人背着轻机枪，腰间挂着军刀。
领头的是个少尉，戴着白手套，走路时不停扫视两侧山坡。
林青山心头一紧。
这不是巡逻队，是专门来搜人的。
他们知道有人在这片山里活动。
他扭头看了眼陈小川，又看了看昏迷的王大虎。
现在不能退，也不能硬冲。
可再不动，等敌人进了山谷，他们就被堵死了。
他低声对陈小川说：“等我开枪，你就往左边坡上跑，带着大虎，别回头。”
陈小川摇头：“我不走，我要跟你一起打。”
“这是命令！”
林青山声音压得很低，却像铁块砸在地上，“你要是不走，我们三个都得死在这里。”
陈小川咬住嘴唇，没再说话。
林青山盯着那队日军，手指慢慢收紧。
就在敌军走到谷中位置时，他猛地抬起枪，瞄准持机枪的士兵，扣下扳机。
啪！
子弹击中那人胸口，机***当场倒地。
林青山连开三枪，最后一发打偏，但己经够了。
“跑！”
他吼了一声，翻身跃起，抓起王大虎就往左坡冲。
枪声瞬间炸响。
日军反应极快，立刻卧倒还击。
子弹打在石头上溅出火星，一片枯叶被撕成两半。
陈小川拖着王大虎往上爬，刚翻过一块大石，左臂突然一热，整个人被撞倒在地。
他低头一看，血正从袖子往外涌，整条手臂软了下去。
“小川！”
林青山返身扑过来，一把将他拽到岩缝后。
他撕下自己衣角，迅速绑住陈小川上臂，扎得极紧。
“还能走吗？”
他问。
陈小川想点头，可眼前发黑，话没出口人就歪了过去。
林青山咬牙，把陈小川扛上肩，一手扶着王大虎，手脚并用往陡坡上爬。
身后子弹追着打，一块碎石擦过他肩膀，***辣地疼。
他不敢回头，只顾往上冲。
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一处石缝。
那缝隙不大，刚好能容三人挤进去。
他把两个伤员塞到底部，自己趴在外侧，举枪对着谷口。
日军没追上来。
他们在谷底集结，留下两人守着尸体，其余人分成两组，开始往山坡搜索。
林青山喘着气，摸了摸弹夹——空了。
汉阳造还在背上，但他没时间换枪。
他抽出刺刀插在身边，随时准备近战。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个日军士兵踩着碎石，慢慢靠近石缝。
他端着枪，枪口朝下探了探，嘴里喊了句什么。
林青山屏住呼吸，手指握紧驳壳枪。
那人又往前走了两步，靴子离石缝不到五尺。
他弯腰，似乎想往里看。
林青山突然暴起，从缝隙里伸手抓住对方枪管，猛力一拽。
那人失去平衡，半个身子撞进石缝。
林青山另一只手挥起刺刀，捅进他肋下。
日军惨叫一声，林青山顺势拔刀，反手再刺，首插心脏。
那人抽搐几下，不动了。
他迅速扯下对方弹药带，抽出两枚手榴弹塞进怀里，又拿过步枪，推弹上膛。
外头响起呼喝声，另外几个日军发现了异常，正快速逼近。
林青山退回石缝深处，把枪递给昏迷的陈小川，虽然他知道对方听不见。
他又检查了一遍王大虎的呼吸，还算平稳。
他靠着岩壁坐下，看着外头透进来的光。
那光被石头切成斜斜的一道，照在他脸上，暖的。
可他知道，这暖不长久。
外面的脚步声停了。
有人在低声说话，接着是拨动灌木的声音。
敌人开始包围这片区域。
他摸了摸怀里的手榴弹，又看了眼肩上的伤。
血己经浸透衣服，黏在皮肤上，有点痒。
他没去管。
他只知道，只要他还醒着，就不能让这两个兄弟死在这里。
石缝外，一个日军士兵蹲在尸体旁，翻看死者的装备。
他摘下死者的手表，塞进自己口袋。
然后抬头看向山坡，眯眼打量那些岩石。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朝同伴招手。
几个人围上来，其中一人掏出一张纸，展开看了看，又对照地形指了指。
那是一张手绘地图，泛黄，边缘磨损。
上面标着几处红点。
他们低声交谈几句，随后分作两组，一组继续搜索石缝周边，另一组绕向山顶，显然是要包抄。
林青山看见了他们的动作。
他认得那张图的样式。
心一下子沉下去。
敌人也有地图。
而且，很可能和村长给他的那一张，来自同一个地方。
他低头看向陈小川苍白的脸，又望向王大虎紧闭的眼睛。
不能再等了。
他解开绑在陈小川手臂上的布条，重新扎紧。
血流慢了些。
他又把两人的背包打开，把能用的东西全塞进自己怀里——半壶水、两块干饼、一把匕首。
做完这些，他扶起陈小川，试着让他靠在自己背上。
人很重，但他站起来了。
王大虎也被他拖到肩上。
三个人挤在一起，几乎填满石缝。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步枪。
外面的搜索声更近了。
一个人影出现在石缝上方，蹲着，正在往下看。
林青山举起枪。
枪口对准了对方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