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选秀的旨意降下,恰似一块巨石砸向平静湖面,不仅在丞相府激起千层浪,更让整个京城的官家府邸陷入骚动。
适龄的闺阁小姐们无不翘首以盼,将这场大选视作“鲤鱼跃龙门”的绝佳契机——于己是改变命运的跳板,于家是光耀门楣的指望。
丞相府内的气氛,更是紧张得近乎凝滞。
嫡母王氏的院落里终日人来人往,裁缝捧着绫罗绸缎量体裁衣,珠宝匠人带着珍奇饰件反复调试,皆在为嫡女林婉柔打造选秀“战袍”。
林婉柔自己更是兴奋得夜不能寐,脑海里满是入选后宠冠后宫、扬眉吐气的风光幻象,恨不得即刻便站在圣驾面前。
反观庶女林婉清所居的偏僻小院,却依旧清冷,无人问津。
可这份清冷,正是林婉清所求。
她像一位备战终极面试的求职者,正全心投入最后的冲刺。
外在容貌上,经数月李神医的药方调理与自身严苛养护,早己脱胎换骨:脸上的胎记虽未根除,却淡成浅粉,稍施脂粉便能掩去七八分;从前干枯的发丝变得乌黑垂顺,身形也抽条挺拔,虽仍纤细,却无了往日的弱不禁风,尽显少女玲珑之态。
更难得的是她眉宇间那份沉静从容的气度,远非其他浮躁闺秀所能比拟。
她深知,选秀这场“面试”的核心是才艺展示。
唱歌跳舞虽易讨喜,却竞争者众、流于俗套,难出挑。
她要的,是能彰显品味格调、更能与最高“面试官”——皇帝产生精神共鸣的表演。
最终,她选定古筝,曲目为《高山流水》。
原主虽略通古筝,技艺却十分生疏。
好在林婉清有现代钢琴功底,对音律节奏的把控远超常人。
她拿出仅有的银钱,悄悄贿赂了府中懂音律的婆子,借来一架旧筝,每日趁无人时闭门苦练。
她练的不仅是指法精准,更是对曲中意境的揣摩——伯牙遇子期,知音难觅。
她要弹的从不是单纯的音符,而是一种姿态:寻觅知己、不媚世俗的孤高与澄澈。
这无疑是一场精心谋划的“个人品牌定位”。
选秀前夜,王氏竟亲自踏访了林婉清的小院。
名义上是关切,实则是敲打与审视。
当她看清眼前脱胎换骨的庶女时,心头一惊:林婉清虽衣着朴素,却肌肤胜雪、眉眼清丽,那份沉静气质,竟隐隐压过了精心装扮、珠光宝气的林婉柔。
这股潜藏的威胁,让王氏脸色沉了几分。
“婉清,明日选秀关乎相府颜面。
你虽为庶出,亦要谨言慎行,莫失分寸。”
王氏语气冷淡,带着居高临下的警告,“柔儿才是相府的指望,你……该明白。”
林婉清心中冷笑,面上却温顺屈膝,微微福身:“母亲教诲的是。
女儿明日定当安分守己,绝不敢抢二姐姐风头。
只求能一睹天家威仪,便心满意足了。”
她姿态放得极低,恰好顺了王氏的掌控欲。
王氏见她这般“识相”,脸色稍缓,又假意叮嘱几句,便转身离去。
望着王氏的背影,林婉清眼底掠过一丝冷光。
安分守己?
绝无可能。
这场“终极面试”,她势在必得。
这不仅是为逃离丞相府的桎梏,更是为夺得更高的平台,施展自己的生存与发展规划。
次日,皇宫神武门外,香车宝马络绎不绝,环佩叮咚声此起彼伏。
一众秀女身着锦衣华服,姹紫嫣红,宛如御花园中争艳的繁花。
林婉柔更是打扮得如孔雀开屏,将各式名贵首饰堆砌满身,虽显光彩,却添了几分俗气。
林婉清则反其道而行之。
她身着月白色绣缠枝莲衣裙,发髻上仅簪一支素白玉簪,略施薄黛,清丽脱俗。
在花团锦簇的秀女中,她恰似一株空谷幽兰,反倒格外惹眼,连引路的太监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林婉柔见了,先是一愣,随即妒火中烧,低声嘲讽:“丑八怪终究是丑八怪,穿得再素净,也遮不住那股穷酸气!”
林婉清只当是蚊蚋嗡鸣,毫不在意,暗自腹诽:“啧,这届竞争对手的情绪管理也太差了,还没进场就破防了。”
选秀在庄严肃穆的大殿内进行。
秀女们依次上前,接受高位上皇帝、太后与皇后的审阅。
有人紧张得手脚发颤,语无伦次;有人则急功近利,搔首弄姿,反倒弄巧成拙。
轮到林婉柔时,她自信满满地献上一段精心排练的舞蹈。
起初舞姿曼妙、衣裙翩跹,倒也引来了几分目光。
可或许是太过紧张,又或许是鞋履不合脚,一个旋转间,她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虽勉强稳住身形,却己姿态尽失、节奏全乱,殿内瞬间陷入尴尬。
高座上的皇帝微微蹙眉,太后面色淡然,皇后嘴角则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林婉柔脸色煞白,退下时眼圈通红,几乎要哭出来。
终于轮到林婉清。
她深吸一口气,从容上前,盈盈下拜,声音清越平稳:“臣女林婉清,参见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她抬首时,目光澄澈,不卑不亢。
皇帝原本略显疲惫的眼神,在触及她的瞬间骤然亮了几分——这份气质,在一众或惶恐或谄媚的秀女中,实在太过特别。
“林婉清,你有何才艺?”
皇后例行发问,语气中带着几分审视。
“回娘娘,臣女愿为陛下、太后与皇后娘娘弹奏一曲《高山流水》。”
内侍即刻抬上古筝。
林婉清端坐筝前,屏息凝神,片刻后,纤纤玉指轻拨琴弦。
清越空灵的琴音瞬间流淌而出:初时似山涧溪流,潺潺淙淙;渐而汇作江河,奔涌向前;时而高亢如峰峦耸立,时而低回似流水婉转。
她指法娴熟自不必说,更难得的是将曲中寻觅知音、向往自然的高远意境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微垂眼睑,神情专注,仿佛整个人都与琴音融为一体。
这份超然物外的沉静,与方才林婉柔的慌乱失误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殿内静了许久。
良久,端坐中央的年轻皇帝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欣赏:“曲有误,周郎顾。
然卿此曲,意蕴悠长,何误之有?
这《高山流水》,卿解得其意,甚好。”
他未评容貌,未问家世,却首点曲中精髓——这简短的评语,便是对她最高的肯定。
林婉清心中一松,知晓这场“面试”己然成功。
她再度垂首:“谢陛下谬赞。”
最终结果毫无悬念:趾高气扬的林婉柔名落孙山,羞愤交加;而气质脱俗、一曲惊人的林婉清,被皇帝亲笔朱批入选,初封为常在,赐号“婉”。
消息传回丞相府,王氏与林婉柔惊愕不己,几乎不敢置信——那个她们从未放在眼里的庶女、“丑女”,竟真的一步登天,成了宫里的主子!
踏上离府的宫车时,林婉清没有回头。
她清楚,这只是第一步。
皇宫,这座天下最奢华亦最凶险的“集团府邸”,她的新征程,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