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戏阳于离夏静炎三步外驻足，团扇遮半张脸，眼底半分慌乱也无，倒像在看一场拙劣的闹剧。
夏静炎顿觉兴致失了大半，不过转而又拧出一个刁钻主意。
“那个，凤戏阳是吧？
朕的皇后，怎么说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才行，都说夙沙公主容貌冠绝天下，不如你放下团扇给众爱卿们瞧瞧，配不配得上这中宫之位？”
说完他兀自笑了出来，貌似对自己与生俱来的刻薄天赋极为满意。
夫君当众折辱、群臣讷讷看戏、太后作壁上观，若是前世的戏阳，此刻早该攥紧衣袖红了眼眶。
可如今的凤戏阳才不会顾及这些，他不是要看她的长相吗？
那就给他看，反正丢的是锦绣皇室的脸，又不是她夙沙的。
团扇一点点下移，一双带着锋芒的凤眸不偏不倚与夏静炎追逐缠绕，她还故意往前挪了半步，想看？
别躲呀，好好看着我！
夏静炎被那眼神烫得心头一紧，率先偏头错开眼，嘴里硬邦邦嘟囔了句：“不知羞的东西。”
话刚落又觉不对，方才那点刁难的心思早散了。
他猛地挥袖改了口，语气还带着点没理顺的烦躁，“行了行了，礼成！
送入…送入镜房！”
领路的婢女瞬间面面相觑，镜房…那地方哪是中宫该待的，看来这位夙沙公主，嫁来第一天便被陛下厌弃了，往后的日子怕是难熬。
镜房本是闲置的偏殿，如今临时凑作新房，处处透着夏静炎满不在乎的敷衍。
他那人，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不过这回也算合了她的心意。
凤戏阳环视一圈，将团扇搁在桌上，坐下吩咐：“小环，替本宫把首饰取下来。”
小环早候在旁，闻言立刻上前，她轻柔地将凤戏阳发间繁复的饰品一一拆下，眼眶却红得愈发厉害，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鸣不平：“公主，陛下是不是不会来了，两国联姻何其重要，他怎么能，怎么敢如此折辱您！”
凤戏阳垂着眼皮，任冰凉的发簪从发间抽离，语气笃定，“他会来的。”
男人与女人的博弈，无非比谁更有耐心，在这一块，凤戏阳永远是赢家。
果然，红烛刚熄，门外便传来了动静。
“好你个凤戏阳，洞房花烛夜竟敢先熄灯，可还把朕放在眼里！”
夏静炎跌跌撞撞摸黑走进来。
“咚”的一声闷响，伴着夏静炎吃痛的低呼。
下一瞬便传来他恼羞成怒的呵斥，“都死绝了不成！
快去把灯给朕点开！”
“是…”守在门外的白守拙连滚带爬将油灯点上，随后慌张退下。
昏黄的暖韵漫开，西周静得出奇，夏静炎出乎意料地觉得有些心虚，他放轻动作，缓缓上前。
“皇后好大的派头呀。”
夏静炎本还端着怒意，可灯光一亮，看清榻上的人时，气焰瞬间矮了半截。
凤戏阳斜倚在榻上，卸了钗环的发披在肩头，素衣裹着纤细的肩颈，见他望来，还勾着唇笑了笑。
心脏先于意识砰砰跳动，夏静炎耳尖瞬间泛红，竟忘了要发火。
一股酸涩的、带着微甜悸动的暖流不受控制地涌遍西肢百骸。
他愣在原地，没办法很快消化这股完全陌生的奇怪感觉。
“傻了？”
凤戏阳坐起身，眼前骤然闪过上辈子夏静炎临死前，他满脸是血，目中含泪，卑微地祈求：“给朕笑一个吧，朕没见过，你笑一下…你笑一下，朕死了就没什么遗憾了…原来你笑起来这么难看…”下一刻，利刃毫不留情戳穿她的小腹，刀上还残留着他的血，与她，与孩儿，一家人紧紧交融在一起。
那日的场景历历在目，凤戏阳只觉心脏被狠狠揪起，疼得窒息。
夏静炎敏锐察觉到她的哀伤，有些手足无措：“喂！
不至于吧，不就是在众人面前和你开了个玩笑吗？”
他继续无所谓道：“大不了明日你也当着仆侍的面羞辱朕一下就是喽。”
凤戏阳思绪被他打断，悲伤奇异地散去。
她再次笑了出来，笑得极为清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那年，纯粹的，几近天真的笑容。
“我笑的好看吗？”
她问。
夏静炎，上辈子的念想，本公主这辈子给你圆上了。
夏静炎早就被迷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他大方承认：“好看啊，皇后比朕身边所有的女人都好看。”
提起女人，凤戏阳敛了笑意，唤他，“陛下，过来。”
像被骨头勾了魂的小狗，刚才的嚣张全没了，夏静炎笑嘻嘻地凑到榻边，几乎要贴上去。
没等他说话，凤戏阳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扯，将人拉到眼前，鼻尖相抵，狠厉警告：“本公主的男人，别人不准碰！”
怔愣过后，夏静炎弯腰笑出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等笑够了，他才不屑地捏住凤戏阳的下颌，“你凭什么管朕？”
“凭什么？
凭我父兄是夙沙的天，凭我是你的妻子，凭我，与你悲喜相通！”
下巴隐隐作痛，她侧头躲开夏静炎的手，一口咬在他的唇上报复，淡腥血珠很快渗出，夏静炎推开她，捂着嘴瞪眼，“疯女人！”
“你不喜欢？”
凤戏阳单刀首入看破他的心，“我们是世间最坚固的同盟，你无需伪装，我凤戏阳，自今日起，只站在你这边。”
“最坚固的同盟…你…站在我这边？”
夏静炎喃喃重复，眸光渐渐亮起。
他从未听过如此顺耳的话，百姓骂他是暴君，群臣叹他是扶不起的阿斗，母后说他是无能之辈，但这个夙沙公主，她说，她站在我这边。
指尖顿了顿，他没再装凶，反而慢慢凑回去，声音放的极轻：“你没骗朕？”
凤戏阳点头，“但我有个条件。”
果然啊，夏静炎眸光暗下去，冷嗤道：“说说看。”
“我要你杀了夏静石。”
如巨石投下湖泊，夏静炎几乎是扑到凤戏阳眼前，手指将被褥捏得皱巴巴，像不敢信，“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你杀了夏静石。”
“凤戏阳，你是上天专门派给我的宝贝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