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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1-10

1 惊梦国家大剧院的后台,卸妆油的清香混着发胶的微涩,在暖黄的灯光里漫开。

苏玉棠对着描金铜镜,指尖轻柔地拭去眼尾的黛色,

镜中人眼角眉梢还凝着《牡丹亭》里杜丽娘的余韵——方才谢幕时,掌声如潮,经久不息,

可此刻卸下浓妆,那份属于舞台的炽热褪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苏老师,您的茶。

”助理小夏递过一杯温透的祁门红茶,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

“方才文化部的李司长还夸您呢,说您这出《惊梦》,把水磨调的婉转缠绵唱到了极致,

比三十年前您师父登台时还要有韵味。”苏玉棠接过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疲惫稍缓。

她今年五十二岁,

是昆曲界硕果仅存的“国宝级”人物——国家一级演员、中国戏曲学院国家一级教授,

师从昆曲大师沈传芷先生,主攻闺门旦,从十七岁登台唱《游园》,

到如今挑梁演绎全本《牡丹亭》《桃花扇》,四十余年光阴,

水磨调的一板一眼、水袖的一抛一收,早已刻进她的骨血里。除了登台演出,

她大半时间都扑在戏曲学院的课堂上。每周三次专业课,教学生唱念做打;每月两次研讨会,

和老艺人一起整理濒临失传的剧目;还要带着团队进校园、进社区,

做昆曲普及——在她心里,昆曲不是束之高阁的古董,是活在当下的生命,需要有人传,

有人承。“李司长过奖了。”苏玉棠浅啜一口茶,声音温润,还带着昆曲唱腔特有的软糯,

“戏曲这东西,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演绎,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守好祖宗的根,

再给后辈铺条路。”正说着,小夏的手机响了,她接起听了几句,神色有些异样,

挂了电话后凑近道:“苏老师,前台有位先生找您,说是星瀚集团的总裁,姓顾,叫顾晏辰,

想跟您谈昆曲传承的合作项目。”苏玉棠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星瀚集团,她略有耳闻。

近年在国内商界声名鹊起,主业是科技投资和文旅开发,

总裁顾晏辰更是以精准狠辣的投资眼光闻名,年纪轻轻就执掌千亿商业帝国。只是,

商人与昆曲?在她看来,这两者像是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昆曲是慢的。

一句唱词要磨百日,一个身段要练千遍,一套水袖功要耗上十年光阴;而商人是快的,

分秒必争,利益为先,那些需要沉下心来坚守的文化,在他们眼里,

或许不过是可利用的噱头。这些年,不是没有商人找过她。

有人想把昆曲改成快餐式的“网红演出”,

用劲爆的灯光和流行音乐迎合市场;有人想借她的名气做商业营销,

把戏曲元素贴在奢侈品上炒作;还有人想投资建“戏曲主题公园”,

内里却是清一色的商铺和游乐设施——真正愿意沉下心来做传承的,少之又少。

“让他等会儿吧,我换件衣服就来。”苏玉棠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等她换好一身月白色的真丝旗袍,走出后台时,果然看到剧场大厅的回廊里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如松,眉眼深邃,鼻梁高挺,

周身透着商界精英特有的沉稳干练。只是与寻常商人不同,他没有急着上前寒暄,

而是正仰头看着墙上挂着的昆曲经典剧目海报,目光落在《牡丹亭》的海报上,眼神专注,

没有一丝敷衍。海报上的苏玉棠,扮作杜丽娘,凤冠霞帔,眼波流转,

正是她三十岁时的巅峰之作。听到脚步声,顾晏辰转过身,目光落在苏玉棠身上时,

有瞬间的惊艳,随即化为得体的尊重:“苏老师,久仰大名。我是顾晏辰。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最低音,握手时力度适中,没有过分的热情,

也没有疏离的冷淡。苏玉棠能感觉到,他的掌心干燥温暖,带着一种让人莫名安心的力量。

“顾总。”苏玉棠礼貌回应,指尖轻轻一触便收回,“不知您所说的合作,具体是指什么?

”“我知道苏老师一直致力于昆曲的保护与传承。”顾晏辰开门见山,语气诚恳,

“星瀚近期计划启动‘非遗文化守护计划’,

我偶然在央视的戏曲晚会上看过您的《游园惊梦》,被昆曲的魅力打动。我想,

或许我们可以合作,为昆曲做些实事——比如修缮濒临倒塌的老戏台,

资助戏曲学院的贫困生,整理挖掘失传的老剧目,或者开发符合现代审美的文创产品,

让更多年轻人了解昆曲。”苏玉棠心中微动,却依旧保持着谨慎。

她见过太多空有噱头的“文化投资”,嘴上说着守护,实则只想榨取文化的剩余价值。

“顾总,”她看着顾晏辰的眼睛,坦诚道,“昆曲的传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也未必能带来立竿见影的收益。培养一个能挑梁的角儿,

至少需要十年;整理一部失传的剧目,可能要耗费数年光阴,还未必能有市场;修缮老戏台,

更是只出不进的投入。您作为商人,真的考虑清楚了?”“我考虑得很清楚。”顾晏辰点头,

眼神坚定,“我做投资,固然看重利益,但我更相信,文化的价值,远非金钱可以衡量。

昆曲是‘百戏之祖’,是我们民族的文化瑰宝,它承载着中国人的审美情趣和人文情怀。

如果因为资金短缺、传播不足而逐渐没落,是整个民族的损失。”他顿了顿,

补充道:“我不是想干预昆曲的艺术本身,只是想利用星瀚的资源,为它铺路搭桥。

苏老师负责艺术层面的坚守,我负责解决资金、场地、传播这些实际问题。我们各司其职,

只为让昆曲能活下去,活得更好。”苏玉棠看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敷衍或功利,

可看到的只有真诚与敬畏。她忽然想起去年冬天,戏曲学院的练功房暖气坏了,

学生们穿着单薄的练功服瑟瑟发抖,她四处筹措资金,跑了十几个部门,说了无数好话,

才勉强凑够维修费。还有那些散落民间的老戏台,有的已经塌了半边,有的被改成了仓库,

她想修缮,却苦于没有资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在风雨中腐朽。“顾总,

”苏玉棠的语气缓和了些,“我需要时间考虑,

也需要和戏曲学院的领导、还有几位老艺人商量。毕竟,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当然。

”顾晏辰递过一张烫金名片,“这是我的私人联系方式,苏老师有任何想法,

都可以随时找我。我明天会再来,想请苏老师带我去看看您常提起的,城南那座百年老戏台。

”苏玉棠接过名片,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质感,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她点了点头:“好。

”2 戏台第二天一早,苏玉棠如约带着顾晏辰来到了城南的“鸣凤台”。

这座戏台始建于清光绪年间,是苏州昆曲最兴盛时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苏玉棠的师父沈传芷先生,年轻时就在这里登台;她自己七岁学戏,第一次登台唱《思凡》,

也是在这座戏台上。可如今,鸣凤台早已不复当年的盛况。朱红的梁柱褪尽了颜色,

露出斑驳的木质纹理,部分雕花已经腐朽脱落;戏台的藻井被雨水冲刷得发黑,

蛛网密布;台下的观众席长满了青苔,石板路坑坑洼洼,几排老旧的木椅东倒西歪,

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后台的化妆间更是破败不堪,铜镜蒙尘,

木架上还挂着几件早已褪色的旧戏服,在风里轻轻晃动,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

苏玉棠走到戏台中央,轻轻抚摸着冰冷的木质栏杆,

指尖划过上面深浅不一的刻痕——那是一代代戏子留下的印记。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棂,

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忽然清了清嗓子,轻声唱了起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没有伴奏,没有戏服,可那婉转悠扬的水磨调,

在空旷的戏台里回荡,带着穿越时光的韵味。她的声音不似舞台上那般清亮,

却多了几分沧桑与怅然,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水汽,氤氲在空气里,让人莫名心酸。

顾晏辰站在台下,静静地听着。阳光落在苏玉棠的身上,

给她的白发镀上了一层金边——他才注意到,她鬓角已经有了不少银丝,可站在戏台上的她,

眼神明亮,身姿挺拔,仿佛与这座古老的戏台融为一体,成为了一道不可分割的风景。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也是这样,坐在院子里的老藤椅上,哼着听不懂的昆曲,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温暖而安详。奶奶告诉他,她年轻时是昆曲演员,最喜欢唱《牡丹亭》,

只是后来战乱,戏班散了,她就再也没登过台。奶奶临终前还说,

真想再听一次完整的《牡丹亭》。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被昆曲打动,

不仅是因为它的艺术魅力,更是因为像苏玉棠这样的传承人,身上那份坚守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