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缘起救难盛夏的紫陌城，烈日如熔金般倾泻在这座繁华帝都的每一个角落。
齐府坐落于城中最显贵之地，朱漆大门上的铜环在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泽，
门前两尊石狮威严矗立，睥睨着往来行人。院内回廊曲折，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太湖石堆砌的假山旁，一池荷花正开得肆意，粉白相间的花瓣在碧绿荷叶映衬下，
愈发娇艳欲滴。齐煜成站在书斋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棵已有百年树龄的梧桐。树影婆娑，
光影斑驳，一如他此刻的心境——明暗交错，难以安宁。“成儿，明日围场狩猎，
你务必陪同陛下左右。”父亲齐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沉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瑶公主也会随行，你当把握机会。”齐煜成微微蹙眉，却没有转身：“父亲，
我近日研读兵书，颇有心得，想向您请教一二。”齐彦走到儿子身旁，
目光如炬：“兵书固然重要，但眼下有更紧要的事。你已年满二十，婚事不能再拖。
苏瑶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若能得她青睐，于齐家，于你，都是莫大的荣耀。”“荣耀？
”齐煜成轻声重复，唇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苦笑。
他厌倦了这种将婚姻当作政治筹码的游戏，厌倦了永无止境的权势争夺。翌日，
西郊围场旌旗招展，号角连天。齐煜成身着玄色骑射服，胯下一匹雪白骏马，
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箭法精准，不一时便猎得几只野兔和一头小鹿，但他兴致缺缺，
很快便寻了个借口，脱离了大队伍，独自向围场边缘驰去。他需要片刻的宁静，
远离那些谄媚的笑容和算计的眼神。就在他勒马停驻于一泓清溪旁时，
忽闻不远处传来兵器相交之声与女子惊慌的呼救。齐煜成毫不犹豫，策马向声音来处奔去。
只见十余名蒙面盗贼正围攻一辆华贵马车，随行护卫已倒下大半，余下几人也在苦苦支撑。
车帘掀起一角，露出一张惊惶却难掩绝色的面容。齐煜成抽出腰间长剑，大喝一声冲入战局。
他师从紫陌城第一剑术大师，剑法精妙，出手如电，顷刻间便刺伤两名盗贼。
盗贼头目见势不妙，亲自挥刀攻来，刀风凌厉，直取齐煜成面门。齐煜成侧身闪避，
同时剑尖上挑，巧妙地将对方刀刃引偏。几个回合下来，盗贼头目已露败象，
最终被齐煜成一剑刺中肩胛，负伤而逃。余众见首领败走，纷纷作鸟兽散。“多谢公子相救。
”少女从马车中走出，盈盈一拜。她身着鹅黄色骑装，衣料华贵，绣着精致的凤凰暗纹，
发髻上簪着一支九凤衔珠金步摇，彰显着她不凡的身份。
齐煜成立刻认出这是边疆部落送来紫陌城和亲的苏瑶公主，
急忙下马行礼：“公主殿下受惊了，在下齐煜成，救驾来迟，还望恕罪。
”苏瑶公主抬眼看他，眸中闪过一丝惊艳与感激：“原来是齐公子。
早就听闻齐家少爷文武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她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
目光坦荡直接，不似中原女子那般含蓄羞涩。
齐煜成这才注意到她有着深邃的眼窝和微卷的睫毛，显然是异族血统的特征，
却更添几分独特风韵。“公主过奖，护卫公主本就是在下职责。
”齐煜成垂眸回避她过于直白的注视。苏瑶却嫣然一笑：“那便请齐公子护送我回营吧，
我想父皇必定会重赏于你。”齐煜成本欲拒绝，想起父亲平日的教诲，只得应下。回程路上，
苏瑶不时询问齐煜成的喜好与见解，言辞间流露出浓厚兴趣。齐煜成应对得体却疏离，
心中已生出几分不安。他深知皇室婚姻的利害关系，不愿卷入其中。果然，半月后，
一道圣旨抵达齐府，赐婚齐煜成与苏瑶公主。“这是天大的喜事啊！”齐彦接过圣旨，
满面红光，吩咐管家重赏传旨太监。待众人退下，齐煜成终于忍不住开口：“父亲，
这婚事...可否推拒？”齐彦面色骤变：“糊涂！陛下亲自赐婚，何等荣耀，你竟想推拒？
莫不是还惦念着那个卖花女？”齐煜成心头一震，垂下眼帘。父亲果然知晓柳絮的存在。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那日他难得清闲，信步至城南市集。那里不似城东繁华，
却多了几分烟火气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看见了一个卖花的少女。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淡紫色衣裙，发间别无装饰，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住如云青丝。
她面前摆着几个竹篮，里面盛放着各色鲜花，而她手中正编着花环，十指翻飞，灵巧异常。
最打动齐煜成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清澈如泉的眼眸，不见丝毫市侩与卑微，
只有纯净的专注与淡淡的喜悦。一阵风吹过，枝头一朵玉兰花翩然落下，正落在齐煜成肩头。
少女抬眼看到他，微微一笑：“公子，这花与你有缘。”齐煜成取下肩头花朵，
放在鼻尖轻嗅，清香沁人心脾：“姑娘的花，都很新鲜。”“都是清晨刚从园中采的，
”少女声音柔和，“我娘说，鲜花离枝不久，还带着天地灵气，能给人带来好运。
”齐煜成买下了那个刚刚编好的花环，又挑选了几束含苞待放的白菊。
少女细心用荷叶将花根包裹，递给他时轻声道：“白菊清雅，适合插在书斋中。”就这样，
他们相识了。齐煜成得知她叫柳絮，与患病母亲相依为命，靠卖花和做些女红维持生计。
此后，他常借故去城南，有时买花，有时只是远远看她一眼。柳絮不知他真实身份，
只当他是个寻常读书人。他们聊花，聊诗，聊市井趣闻。在柳絮面前，
齐煜成不必是齐家少爷，不必背负家族期望，只需做他自己。这些短暂却珍贵的时光，
已成为他压抑生活里唯一的慰藉。齐彦看着儿子恍惚的神情，语气转冷：“成儿，
别忘了你的身份。齐家未来的家主，岂可为一介平民女子迷失心智？与公主的婚事已定，
三个月后完婚。在此期间，你不得再踏足城南。”齐煜成张口欲辩，
却见母亲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眼中满是恳求。他最终咽下所有话语，
深深一揖：“孩儿...遵命。”大婚之日，紫陌城万人空巷。齐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
齐煜成身着大红喜服，骑在高头大马上，穿行在铺满花瓣的街道。百姓挤在道路两旁，
争相一睹这场皇室与权臣联姻的盛大场面。他面容平静，唇角甚至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但眼底却无半分喜色。当礼炮鸣响，喜乐震天时，他只觉得那喧闹声如此遥远，
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婚礼的繁琐礼仪持续了整个白日。待到夜深人静，
齐煜成终于踏入了精心布置的洞房。苏瑶公主端坐在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床榻上，
头顶的喜帕被缓缓掀起，露出她精心妆点过的容颜。烛光下，她美得不可方物，
眼中满是新婚的羞怯与期待。“夫君。”她轻声唤道，
这一声呼唤中承载着她对这段婚姻的全部憧憬。齐煜成接过合卺酒，与她对饮。酒液辛辣，
一路灼烧至心底。他该说什么？做什么？所有婚前教导的礼仪在此时都显得如此空洞。最终，
他只是轻声道：“公主连日劳累，早些歇息吧。”苏瑶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但很快又扬起笑容：“那日围场相救，我便知夫君是正人君子。能嫁与你，是苏瑶的福分。
”齐煜成望着她真诚的目光，心中涌起一阵愧疚。这个女子又何尝不是政治联姻的棋子？
她远离故土，在异国他乡寻求依靠，自己又怎能将不满发泄于她？“公主言重了。
”他温和回应，“既为夫妻，我自当珍重待你。”这句话半是真言，半是承诺。然而他知道，
有些东西，他已永远给予不了。二、暗生情愫婚后的生活，如同一幅精心绘制的工笔画，
表面华美，内里空洞。齐煜成被授予光禄寺少卿的官职，每日入朝议事，
回府后还需处理家族事务。苏瑶公主则尽心履行齐家少夫人的职责，主持中馈，招待宾客，
举止得体，无可挑剔。她确实是位完美的妻子——美丽、高贵、聪慧，且深爱着他。
每日清晨，她亲自为他整理朝服；傍晚，她会守在门前等候他回府；夜间，
她会为他研墨铺纸，伴他处理公务至深夜。齐煜成无法挑剔她的任何行为，
却也难以回应她眼中的炽热。他待她温和有礼，相敬如宾，却总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冰。
一日深夜，齐煜成在书房处理公文，苏瑶端着一碗银耳羹轻轻走入。“夫君，已是三更天了，
歇息片刻吧。”她将瓷碗放在书案上，目光扫过摊开的公文，“这些军务很是繁琐？
”齐煜成揉了揉眉心：“西北旱灾，流民涌入紫陌城，陛下命我统筹安置事宜。
”苏瑶绕到他身后，纤纤玉指轻按他的太阳穴：“我幼时曾随父王巡视边疆旱区，
见过流民之苦。他们不求锦衣玉食，只求一席安身之地。城西有片皇家闲置的牧场，
或可暂辟为安置之所？”齐煜成微微一怔，没想到苏瑶会有这般见识：“公主此议甚好，
明日我即上奏陛下。”“夫君不必称我公主，”她轻声纠正，“既为夫妻，唤我苏瑶便可。
”齐煜成抬头，对上她期待的目光，终是轻轻点头：“好，苏瑶。”她顿时笑靥如花，
那笑容纯粹而满足，让齐煜成心中又是一阵愧疚。然而，无论苏瑶如何努力，
齐煜成心中总有一处她无法触及的角落。那里藏着一个城南卖花的少女，
藏着他此生最初也是最后的心动。他暗中派人打听柳絮近况，得知她母亲病重，家中艰难。
于是，他托可信之人匿名送去银两和药材，并安排城中最好的大夫前去诊治。每隔几日，
他会绕道城南，远远望一眼那个熟悉的花摊。柳絮依旧一袭素衣，坐在小凳上编着花环。
她瘦了些，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愁，却依然洁净如初雪，坚韧如寒梅。有一次，
他看见她抬头望向北边——齐府的方向，眼神悠远而落寞。那一刻，他几乎要策马奔去，
将她拥入怀中。但他终究只是握紧了缰绳，默默转身离去。他已是别人的丈夫，
will be someone else's father——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这日，齐煜成陪苏瑶入宫探望太后。回府路上，苏瑶忽然道：“夫君，我们去城南逛逛可好？
听说那里的市集很是有趣。”齐煜成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城南杂乱，恐不安全。
”“有夫君在，我怕什么？”苏瑶笑道，“况且，
我一直想看看紫陌城的寻常街市是什么样子。”拗不过她的坚持，齐煜成只得答应。
马车驶入城南街道，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当那个熟悉的花摊映入眼帘时，
他几乎停止了呼吸。柳絮正低头整理花束，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一阵风吹过，
她伸手按住险些被风吹走的轻纱，那动作优雅自然，引得路人不时侧目。“停车。
”苏瑶忽然出声。齐煜成紧张地看着她：“怎么了？”“那些花真美，
”苏瑶指着柳絮的花摊，“我想买一些。”不等齐煜成回应，苏瑶已起身下车。他只得跟上，
心中七上八下。柳絮抬头看见他们，目光在齐煜成脸上停留一瞬，随即垂下眼帘。
齐煜成确定她认出了自己，尽管他身着华服，与从前朴素装扮判若两人。“夫人要买花吗？
”柳絮轻声问，声音依旧柔和，却多了几分疏离。
苏瑶兴致勃勃地挑选着鲜花：“这玉兰开得真好，还有这茉莉，香气清雅。夫君，你觉得呢？
”齐煜成喉头发紧，勉强道：“都很美。”柳絮熟练地将选好的花束包扎好，
递给苏瑶：“夫人，一共二十文。”苏瑶付了钱，忽然问道：“姑娘的花编得这样好，
可愿意来府中专门打理花圃？齐府需要一位懂花之人。”齐煜成震惊地看向苏瑶，
不明白她此举何意。柳絮微微一怔，随即浅笑摇头：“多谢夫人美意，只是家母病重，
需人照料，恕难从命。”苏瑶也不强求，接过花束，道谢后转身离去。回府的马车上，
苏瑶一直沉默着，直到抵达齐府门前，她才轻声道：“那位卖花姑娘，眼神很干净。
”齐煜成不知如何回应。当晚，他梦见柳絮站在一片花海中，向他伸出手，
他却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她。醒来时，窗外月色如水，身旁苏瑶睡得正熟，
一只手却轻轻搭在他胸前，仿佛怕他离去。他看着妻子安静的睡颜，心中五味杂陈。几日后，
齐煜成得知柳絮母亲的病情突然好转，还有富商大批订购她的花艺作品，使她生计无忧。
他明白，这一定是苏瑶的手笔。当他向苏瑶道谢时，
她只是淡淡一笑：“那位姑娘让我想起幼时教习我中原文化的女官，也是那般温柔坚韧。
能帮则帮，何必言谢。”齐煜成望着妻子，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位异族公主不仅美丽高贵，
更有颗七窍玲珑心。她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破，只是用自己的方式，
默默守护着这段婚姻。那一刻，他心中的冰墙，悄然裂开一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