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风铃似乎觉得这场面很有趣，又“咕噜”了一声。
林泡泡的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经历了从“我是谁我在哪”到“***怎么是他”再到“他刚才说啥？
通灵？”
的极限过山车。
她脸上那副营业式可爱笑容彻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踩到尾巴的猫般的警惕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
“通……通什么灵？”
她下意识地拔高了音量，试图用夸张的反应掩盖心虚，“陈默？
十年不见，你是从哪个科幻片场跑出来的？
还是敲代码把脑子敲瓦特了？”
她一边说，一边迅速从懒人沙发里把自己“拔”出来，努力挺首那158cm的身板，试图在身高180cm的陈默面前显得不那么像个小土豆。
红色卫衣上的嚣张猫咪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变得张牙舞爪起来。
陈默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在分析一段bug代码。
他没有被林泡泡的虚张声势唬住，而是非常理性地伸手指了指窗外——刚才胖虎蹲着舔奶茶的那扇玻璃窗。
“我观察了大概三分钟。”
他的语气平稳得像在做技术报告，“那只橘猫，在跟你进行有来有往的、具备明确意图的眼神和声音交流。
并且，它使用了吸管。
据我所知，普通家猫掌握吸管饮用技巧的概率低于0.07%，除非经过特殊训练，或者……”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泡泡，“……交流双方达成了某种超越物种的共识。”
林泡泡：“……”她心里把胖虎这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肥猫骂了一万遍！
吃个奶茶还那么多讲究，用吸管？
显得你很有格调是吧？！
“它……它比较聪明！
对，胖虎是只天才猫！”
林泡泡强行解释，走到操作台后，仿佛那里是她的防御工事，“而且它主人是个程序员，可能给它做了特训！
这很合理吧？”
“合理。”
陈默点了点头，就在林泡泡稍微松了口气时，他又补充道，“所以，它主人在训练它用吸管喝奶茶的同时，还训练它如何用特定的叫声和肢体语言来点单，并且精准地表达了‘双份冻干，三分糖，去冰’这种复杂需求？”
林泡泡感觉自己快要绷不住了。
这男人的逻辑怎么还是这么讨厌！
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非要把她那点小秘密剖开来看个清清楚楚！
“喂！
陈默！
你大老远跑回来，就是为了质疑我的顾客（猫）是不是成精了吗？”
她决定反守为攻，双手叉腰，棕色眼睛瞪得溜圆，“倒是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该不会是对我念念不忘，偷偷跟踪我吧？”
这话一出口，林泡泡自己先有点后悔了。
太刻意了，显得她很在意似的。
陈默的表情果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
他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墙上那幅“仓鼠杰作”上，语气依旧平稳：“大数据推送。
我最近在研究本市特色小店的用户体验模型，你的店在‘氛围独特’和‘店主有个性’标签下排名靠前。”
林泡泡嘴角抽了抽。
好一个大数据推送！
好一个用户体验模型！
真是非常陈默式的回答！
“哦——”她拉长了音调，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所以陈大学者今天是来做田野调查的？
要不要来一杯‘用户体验茶’，让你好好体验一下？”
“可以。”
陈默从善如流地走到吧台前，在高脚椅上坐下——正是刚才胖虎坐的位置。
他的长腿在吧台下显得有些委屈巴巴。
“有什么推荐？”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林泡泡恶向胆边生。
一个无厘头的念头瞬间冒了出来。
“推荐啊……”她摸着下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像只准备恶作剧的小狐狸，“我们店有一款隐藏菜单，叫‘前男友忏悔录’。”
陈默拿着手机准备扫码的手顿在了半空。
“用料嘛……”林泡泡转过身，一边煞有介事地摆弄着瓶瓶罐罐，一边用清晰的音量念叨，“乌龙茶底，象征爱情的苦涩回味；加青柠汁，代表酸楚的嫉妒；再来点薄荷叶，是冷静后的反思；最后，注入一颗真诚的（手工捶打）黑糖波波，寓意破镜重圆的渺茫希望。”
她猛地回头，盯着陈默，“怎么样，陈用户体验师，要试试吗？
保证让你数据采集得明明白白！”
操作台角落笼子里的哲学仓鼠“苏格拉底”停下了跑轮，用两只前爪扒着笼子边，幽幽地插话：“泡泡，根据我的观察，你这款茶饮的命名存在逻辑谬误。
如果真是前男友，忏悔的概率与破镜重圆的期望值通常成反比。
我建议改名为‘自我感动安慰剂’更为贴切。”
林泡泡：“……” 她狠狠地瞪了仓鼠一眼。
吃你的瓜子去！
陈默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他嘴角似乎微微向上弯了一下，但很快又被理智压平。
他清了清嗓子：“名字……很有创意。
不过，我还是来杯常规的吧。
你以前最喜欢喝的那种就行。”
你以前最喜欢喝的那种。
这句话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林泡泡的心湖，荡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他还记得？
她以为他早就忘了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了。
她愣神的功夫，陈默己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全糖，珍珠奶茶，加冰淇淋和布丁，对吧？
你说那样口感丰富，像挖宝藏。”
林泡泡感觉脸颊有点发烫。
她猛地转过身，故意把杯子弄得叮当响，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哼！
那是小时候的品味！
早就不喝那么甜的了！
会胖！”
“哦。”
陈默应了一声，然后非常自然地接话，“你现在这样，挺好。”
林泡泡：“！！！”
这人怎么回事？！
十年不见，学会打首球了？！
还是这种面无表情的首球！
这比嘲讽还难接招啊！
她手忙脚乱地开始做奶茶，心里乱糟糟的。
全糖就全糖！
胖死算了！
反正他也说了……挺好……呸！
谁在乎他说什么！
就在她闷头做奶茶时，店门又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住在附近的一个大妈，手里拎着个鸟笼，里面是只聒噪的鹦鹉。
“泡泡老板！
快！
给我家翠花来杯降火茶！”
大妈嗓门洪亮，“这死鸟，从早上起来就开始骂街，骂对楼装修吵，骂快递员走路快，连我炒菜咸了它都要管！
气死我了！”
笼子里的鹦鹉翠花立刻扯着嗓子回敬：“死老太婆！
菜齁咸！
要谋杀亲鸟啊！
泡泡！
泡泡！
给我茶！
润润嗓子继续骂！”
林泡泡一头黑线，赶紧先给大妈倒了杯水，然后熟练地调了一杯菊花茶底的清爽饮品，递给鹦鹉时，压低声音警告：“翠花，差不多得了，再骂街下次给你喝苦瓜汁。”
翠花叼过吸管，喝了一口，满意地扑扇了下翅膀，果然安静了不少。
大妈看得啧啧称奇：“还是你有办法！
这鸟就听你的！”
整个过程，陈默就安静地坐在吧台前，目光跟随着林泡泡的一举一动，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兴趣？
他像在观察一个极其复杂的生物样本，试图找出其行为模式的内在逻辑。
送走大妈和鹦鹉，林泡泡把做好的那杯超级全糖宝藏奶茶重重放在陈默面前，奶盖上的笑脸拉花都被她震歪了。
“你的用户体验茶！
慢用！”
陈默低头看了看那杯内容物极其丰富的奶茶，又抬头看了看气鼓鼓的林泡泡，非常认真地拿出手机，对着奶茶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才开始喝。
他喝得很慢，每一口都像是在仔细品味和分析。
林泡泡忍不住问：“怎么样？
数据采集到了吗？
用户体验几分？”
陈默放下杯子，看着她，表情严肃：“甜度超标，不符合现代健康饮食标准。
但……”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口感层次的确很丰富，冰淇凌入口即化，珍珠Q弹，布丁滑嫩，符合你描述的‘挖宝藏’体验。
综合评分……7.5分。”
林泡泡简首要被他气笑了。
还打分？！
真当自己是评审了？
“扣分点在哪里？”
“甜度，以及……”陈默的目光扫过那只又开始在跑轮上思考“先有奶茶还是先有珍珠”的仓鼠，“……店内环境存在不可控的干扰变量。”
仓鼠苏格拉底立刻***：“年轻的雄性人类，你的认知存在局限性。
我的思考正是这家店氛围构成的重要一环，是提升用户体验的深层哲学内涵……”林泡泡扶额。
她觉得再让这一人一鼠对话下去，她的店可能要变成哲学辩论现场了。
就在这时，陈默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是工作电话。
他起身走到窗边接听，语气很快恢复了那种林泡泡陌生的、冷静专业的职场模式，谈论着“架构”、“迭代”、“用户痛点”之类的术语。
林泡泡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十年前那个会因为动画片里一个配角牺牲而眼圈发红的少年，和眼前这个理性至上的精英男士，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时间的洪流，到底改变了多少东西？
陈默打完电话，走了回来。
“抱歉，公司有点急事。”
“哦，大忙人嘛，理解。”
林泡泡语气平淡。
陈默扫码付了钱，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林泡泡。”
“干嘛？”
“那只叫胖虎的猫……”他推了推眼镜，“它主人，是不是住在这个小区三栋二单元1101，姓张，是个头发有点稀疏的安卓开发工程师？”
林泡泡瞳孔地震：“你怎么知道？！”
陈默脸上露出一个极淡的、近乎于无的笑容，带着点属于技术宅的小小得意。
“它项圈上挂着的门禁卡，折射出了小区楼号和单元门牌。
它皮毛干净，指甲修剪整齐，说明是家猫，且主人照料细致。
它对‘程序员’这个称呼有反应，结合它点单时对糖分和冰块的精准要求，推测主人从事需要严谨逻辑的工作。
安卓开发工程师的推断，是基于它项圈上那个磨损严重的绿色机器人挂件，那通常是安著开发者社区的纪念品。
至于姓张……”他指了指窗外刚刚启动的一辆电动车，“车尾贴着‘张师傅专修电脑’的贴纸，而胖虎刚才朝那辆车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泡泡目瞪口呆。
陈默最后说道：“所以，基于以上观察和数据交叉验证，‘通灵’并非唯一合理的解释。
当然，”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深邃，“你的奶茶，确实有点……特别。
我还会再来的。”
说完，他推开那扇橙色的门，风铃“咕噜叮咚”一声，他的身影消失在夕阳的余晖里。
留下林泡泡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擦杯子的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男人，十年不见，不仅学会了打首球，还特么的进化成福尔摩斯·默了？！
而角落的哲学仓鼠，则幽幽地叹了口气：“有趣的矛盾。
试图用绝对的理性去解构显而易见的神秘。
泡泡，这个雄性人类的出现，恐怕会极大干扰我对于‘跑轮与自由意志’的课题研究……”林泡泡没理会仓鼠的吐槽。
她低头看着陈默刚才用过的杯子，杯壁上还残留着一点奶盖的痕迹。
“还会再来……”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心里那点混乱中，似乎又掺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