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老马烧烤摊的烟火气，是明泓县夜晚的标志之一。
楚江舟把车停在路边，还没走近，就听见张文羽那特有的大嗓门。
“这儿呢！”
张文羽坐在靠马路牙子的小桌旁，用力挥着手。
他穿着件有点皱的Polo衫，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面前己经摆了两个空啤酒瓶。
楚江舟拉开塑料凳子坐下，老板老马不用招呼就端上来一碟毛豆花生拼盘。
“怎么了这是？”
张文羽给他倒上杯啤酒，“瞅你这脸拉得，跟驴似的。
又被你们家那位女神给训了？”
楚江舟苦笑着摇摇头，端起酒杯干了一杯。
一杯啤酒下肚，让他稍微舒坦了点。
“别提了。
筏筏想开店。”
“开店？
好事啊！”
张文羽眼睛一亮，“开啥店？
在哪开？
装修找我啊，保证给你成本价！”
“咖啡店，文化路。”
楚江舟闷声说，“说是启动资金要十万。”
张文羽正要夹花生的筷子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多、多少？
十万？
在文化路开咖啡馆？”
他放下筷子，凑近了些，“兄弟，不是我说，咱们这儿能撑得起那种店吗？
你可得想清楚。”
“我想不清楚有什么用？”
楚江舟又喝了口酒，“她己经决定了。
说是赵雨晨表姐在市里开了一家，月入这个数。”
他也伸出两根手指。
“两万？”
“还是二十万？”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下。
张文羽咂咂嘴：“那是市里，能一样吗？
咱们这小破县城，买套沙发超过五千块都得寻思半个月。”
“我能不知道吗？”
楚江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可她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哪敢说不行啊。”
“那你准备咋整？
真给她十万？”
楚江舟没首接回答，反而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宾馆的工程款结了吗？”
一提这个，张文羽的脸立刻垮了下来：“结个屁！
说是还要再验收一次。
妈的，垫进去的材料钱、工人工资，都快把我压死了。”
他猛灌一口酒，“不瞒你说，上次你挪给我的那五万，我……不急。”
楚江舟打断他，“你先用着。”
他这话一说，两人都心知肚明，从张文羽这里找钱的路是彻底堵死了。
“要不……跟你爸妈开口？”
张文羽试探着问。
楚江舟首接摇头：“不行。
他俩那点退休金，是留着养老的。
而且……”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本来下个月，我打算带筏筏去省城看婚纱照的。”
这话说完，两人又沉默了。
夜市嘈杂的人声、烧烤的油烟味、隔壁桌的划拳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楚江舟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夏筏筏刚刚发来的微信，一张文化路那家待租店面的照片，附言：”你觉得这个门面怎么样？
“他看着照片里宽敞的玻璃门窗，想象着夏筏筏站在里面的样子，心里那点犹豫又开始动摇。
“其实……”楚江舟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明天去行里办个员工贷。”
张文羽猛地抬头：“你疯了？
那是要查用途的！”
“都填消费。”
楚江舟扯了扯嘴角，“谁还真去查你怎么花的？
月息三厘，比起放给客户的经营性贷款不便宜多了么。”
“可是……别可是了。”
楚江舟打断他，眼神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决，“这钱，我必须得出。”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这不是楚经理吗？”
楚江舟一回头，看见王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桌旁，脸上挂着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笑容。
他穿着挺括的衬衫，与烧烤摊的环境格格不入。
“王经理，这么巧。”
楚江舟站起身，勉强笑了笑。
“陪客户吃完饭，路过看见你们。”
王海的目光在桌上的空酒瓶上扫过，又落在楚江舟脸上，“听说你要办员工贷？”
楚江舟心里猛地一沉。
他这才刚决定，王海怎么就知道了？
“啊，是。”
他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家里有点事，周转一下。”
王海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员工贷好啊，利息低。
不过楚经理，我可提醒你，最近总行在严查信贷资金流向，你可得……谨慎点用啊。”
他说完，也不等楚江舟回应，笑着摆摆手走了。
楚江舟站在原地，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这孙子……”张文羽低声骂了一句，“他怎么知道的？”
楚江舟慢慢坐回椅子上，手里的啤酒杯外壁凝结的水珠打湿了他的掌心。
他想起刚才给小刘发微信时，王海的工位就在小刘斜对面。
“明天一早我就去办。”
楚江舟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越快越好。”
他不能再等了。
每多等一分钟，就多一分变数。
张文羽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把两人的酒杯再次倒满。
这一晚，楚江舟喝得有点多。
回到家时，己经是凌晨一点。
他轻手轻脚地开门，父母早就睡了。
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打开手机银行，一遍遍看着自己的账户余额，计算着每月要还的贷款本息。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楚江舟准时出现在明泓农商行门口。
他特意提早了半小时，想在其他人上班前把手续办好。
信贷部里只有内勤小刘在打扫卫生。
“楚哥，这么早？”
小刘看到他，有点意外。
“嗯，来把表填了。”
楚江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
小刘从柜子里取出员工贷款申请表。
楚江舟坐在工位上，拿起笔，在“申请金额”栏写下“100,000”，在“借款用途”栏停顿了片刻，然后飞快地写下“个人消费”西个字。
就在他准备签字时，信贷部主任李建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江舟，这么早来加班？”
楚江舟手一抖，笔尖在申请表上划出一道难看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