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青泥巷告别白日的喧嚣,归于寂静。
几盏昏黄的灯笼挂在屋檐下,将石板路照得光影斑驳。
苏宸的小院里,只有秋虫轻声鸣叫。
他刚吃完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正躺在院里的竹椅上,仰头看着天上那轮缺了一角的月亮。
晚风带着凉意,吹得院里的老槐树沙沙作响。
他眯着眼,整个人懒散得像一只吃饱的猫。
突然,一阵极轻的敲门声响起,叩、叩、叩,三声,不急不缓,很有分寸。
在这寂静的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苏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说:“门没锁,进来吧。”
院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穿普通布衣、身材精悍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
他走路沉稳,呼吸绵长,眼神锐利得像鹰。
一看就知道是久经训练的高手。
汉子一进院子,目光第一时间就看向躺椅上的苏宸,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显然,眼前这个看起来比他还懒散的年轻人,和他想象中那位能让秦家大小姐动用情报组织的“高人”形象,相差很多。
“苏先生?”
汉子试探性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有事?”
苏宸依旧没动,声音里透着一股子还没睡醒的沙哑。
汉子抱了抱拳,沉声说:“我家主人有请。”
苏宸这才慢悠悠地坐起身,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你家主人是谁?
这大半夜的,孤男寡男,不太方便吧。”
那汉子被他这句不着调的话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恢复了沉稳。
“我家主人姓李,想请先生去府上一叙,事关重大。”
苏宸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青衫。
“行吧,正好吃撑了,出去走走消消食。”
汉子看着他这副随意的样子,心里头的疑虑更深了。
这个人,真的是殿下千叮万嘱,一定要以最高礼遇请过去的那位谋士?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早己等在巷口。
苏宸上了车,车厢里很宽敞,却没什么奢华的装饰,只在角落燃着一炉安神香。
马车行驶得极为平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车夫的技术显然很高明。
大约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处僻静的宅邸后门停下。
这里不是什么王府,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富商的别院,非常低调。
汉子带着苏宸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一间书房外。
“殿下,苏先生到了。”
“快请。”
里面传来一个温和而沉稳的声音。
苏宸推门而入,只见书房内烛火通明,一个身穿锦袍的年轻人正站在一幅巨大的军情地图前,眉头紧锁。
这年轻人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色,正是白天曾来过他摊前的七皇子,李玄。
看到苏宸进来,李玄立刻快步迎了上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对着苏宸深深一揖:“深夜打扰先生,实在是没有办法,还望先生见谅。”
这态度,恭敬得让门外那个汉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家殿下身份尊贵,何曾对一个江湖谋士如此礼遇?
“殿下客气了。”
苏宸随意地摆了摆手,目光却己经落在了那幅地图上。
“看来,是遇到麻烦了。”
“先生慧眼。”
李玄苦笑一声,将苏宸引至地图前,神色重新变得凝重。
“先生请看,这是我王朝北境防线。”
苏宸的目光扫过地图,那上面用朱砂和墨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
他看到的,却不止是这些。
在他的因果视界中,这张地图上空,正盘踞着一团团黑红色的线条,充满了“杀伐”、“危急”、“背叛”的气息。
李玄伸出手指,点在地图最北端的一处关隘上,声音沉重地说:“北境如今有三大难题,己经成了死局。”
“第一,蛮族骚扰。
近半年来,北蛮一改常态,不再大举进攻,而是派出小股精锐,日夜袭扰。
他们来去如风,烧杀抢掠,我边防军主力虽强,却被他们骚扰得疲惫不堪,士气低落。”
“第二,将领有异动。”
李玄的手指,移到了“张擎”这个名字上。
“戍边大将张擎,是我朝一员猛将。
可最近,他却屡次上书朝廷,言辞激烈,索要巨额粮饷军械,远超实际所需。
朝中有人弹劾他拥兵自重,意图不轨。
父皇虽未表态,但猜忌之心己起。”
“第三,朝堂牵制。
户部尚书说国库空虚,兵部侍郎则言边军兵强马壮,无需增援。
两部互相推诿,援军和粮草,迟迟未能发下。”
李玄说完,长叹一口气,脸上满是无力感。
“先生,如今的局面,进退两难。
我若强行弹劾张擎,或派兵施压,极有可能逼反这位手握二十万大军的猛将,北境将瞬间糜烂。
可若无所作为,任由局势恶化,边疆失守,也只是时间问题。”
书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苏宸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慵懒表情。
他知道,七皇子说的这些,还不是最关键的。
果然,李玄犹豫了片刻,终于说出了那个最核心的症结。
“不瞒先生,这张擎将军,背景有些特殊。”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说一个天大的秘密。
“他早年征战,屡获奇功,曾得‘飞升司’的一位外围执事赏识,赐下过延寿丹药。
也正因这层关系,朝中无人敢轻易动他。
我们……顾虑很多。”
“飞升司”,这三个字一出口,整个书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苏宸的眼底,终于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看到了,在那代表张擎的因果线上,确实缠绕着另一条更加明亮、更加强大的线,那条线散发着高高在上的气息,一路延伸,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原来如此。
这盘棋,棋手并非只有人间的帝王将相。
李玄说完,目光灼灼地看向苏宸,眼中充满了希冀与恳切。
他将所有的困局和盘托出,毫无保留,这既是信任,也是一场豪赌。
“先生大才,白天随便一卦,己显通天智慧。
如今这北境死局,不知先生……可否指点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