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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北上的闷罐车

发表时间: 2025-11-11
天光未亮,刺耳的哨声便撕裂了成都清晨的湿雾。

“***!

龟儿子的,都给老子动起来!”

赵大刀的破锣嗓子比哨声更有效地驱散了最后一点睡意。

祠堂里的士兵们像上了发条般弹起,迅速打好绑腿,背起行囊和武器。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皮具摩擦的窸窣声,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林枫默默地将秀云给的围巾仔细叠好,贴身收起,然后背起了那支属于他的、膛线都快磨平了的“汉阳造”。

枪身冰冷沉重,压在他的肩上,也压在他的心上。

队伍在巷口集结,黑压压的一片,沉默地融入更多从西面八方汇来的灰色洪流,向着城北的火车站涌去。

街边依旧站着早早赶来的百姓,他们不再哭喊,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往士兵们手里、怀里塞着最后一点东西:一块锅盔,几个熟红薯,甚至是一小包咸菜。

没有鲜花,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沉甸甸的目光和噎在喉咙里的祝福。

火车站早己人山人海,混乱不堪。

士兵、军官、骡马、辎重挤作一团。

呜咽的汽笛声,军官的呵斥声,骡马的嘶鸣声,以及铁轨冰冷的摩擦声,交织成一曲混乱而悲怆的出征曲。

林枫所在的尖刀连,被分配到的是一节闷罐车皮。

铁皮车厢,像个巨大的棺材,里面没有窗户,没有灯光,只有两侧滑动的大门敞开着,透进些许微光和污浊的空气。

车厢地板上残留着不知是煤灰还是牲畜的粪便,散发着一股霉腥气。

“看啥子?

当是请你们坐花轿啊?

上上上!”

一个挂着斜皮带的值星官不耐烦地挥舞着手臂。

赵大刀骂了句脏话,率先爬了上去,然后回身把班里的弟兄一个个拉上来。

林枫是最后一个,他抓住赵大刀伸来的手,那只手粗糙得像老树皮,却异常有力。

车厢里很快塞进了将近一个排的人,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人们只能背靠着冰凉的铁皮,蜷缩着坐下,连伸腿都困难。

“哐当——”随着一声剧烈的撞击,火车头喘着粗重的白气,缓缓开动了。

成都的城墙、屋宇、以及那些模糊不清的送行面孔,开始缓缓向后移动,然后越来越快。

站台上的一切,最终都化作一片流逝的背景。

当熟悉的景象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车厢里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沉默。

离家的实感,此刻才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李枣儿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抽动。

连最混不吝的赵大刀,也望着车门外不断倒退的、陌生的田野,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火车驶出西川盆地,开始进入崎岖的山丘。

车速并不快,但每一次颠簸都让车厢里的人东倒西歪。

也不知过了多久,列车在一个小站临时停靠,给对面的“快车”让路。

对面站台上,恰好也停着一列军车,看士兵的军装和锃亮的德式头盔,是中央军的嫡系部队。

那些中央军士兵,好奇地打量着这边闷罐车里的川军。

当他们看到川军士兵脚上的草鞋,手里的老套筒,以及因为拥挤和闷热而显得灰头土脸的模样时,毫不掩饰地露出了轻蔑的神情。

“嘿!

看哪,叫花子部队!”

一个中央军士兵高声笑道。

“就这身破烂,还想打鬼子?

别到时候枪一响,就跑没影了吧!”

另一个附和着,引来一阵哄笑。

闷罐车里的川军士兵们骚动起来,屈辱感像火一样烧红了他们的脸。

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士兵猛地站起来,攥紧了拳头,眼看就要对骂过去。

“干啥子?!

都给老子坐下!”

赵大刀低吼一声,眼神凶狠地瞪了自己人一眼。

他何尝不憋屈,但他知道,在这里起冲突,吃亏的只能是他们这些“杂牌”。

他扭头看向对面,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过去:“兄弟,装备好,那是祖上阔。

能不能打,得战场上见真章。

到时候,看谁杀的鬼子多,谁才是真爷们儿!”

那帮中央军士兵被噎了一下,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悻悻地转开了头。

冲突被暂时压了下去,但车厢里的气氛更加压抑了。

一种无形的、低人一等的标签,仿佛烙在了每个人身上。

林枫始终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装备上的代差意味着什么,但他此刻更清楚地感受到的,是身边这些“袍泽”们那敏感而脆弱的自尊。

他想起赵大刀在刑场上的话,想起那首不成调的川江号子。

他忽然低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车厢里的人都听见:“他们笑我们装备差,是因为他们怕。”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他。

林枫继续平静地说道:“他们怕我们拿着这样的装备,还能打出不输于他们的战绩,那样会显得他们无能。

所以,他们只能用嘲笑来掩饰心虚。”

这个角度极其刁钻,却像一道光,瞬间照进了众人阴郁的心底。

赵大刀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对头!

林长官说得对!

龟儿子就是心虚!

等到了战场上,老子非要用这汉阳造,崩掉几个鬼子军官的脑壳,看他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对!

崩他***!”

“让他们瞧瞧,川军娃儿的厉害!”

车厢里的士气奇迹般地回升了,一种同仇敌忾的凝聚力,在屈辱的土壤里悄然滋生。

林枫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光靠言语的激励是苍白的,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但他开始觉得,或许,和这样一群人在一起,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也并非全无希望。

火车再次哐当哐当地开动,将那小站和中央军的嘲笑远远抛在身后。

车门外的景象,从熟悉的翠绿山峦,逐渐变成了更加荒凉、更加坚硬的北方黄土坡。

寒风开始从车门缝隙里钻进来,像冰冷的刀子。

士兵们下意识地裹紧了单薄的军衣。

林枫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然后默默地解了下来,递给了旁边冻得有些发抖的李枣儿。

李枣儿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围着吧。”

林枫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冻病了,连枪都端不稳。”

李枣儿眼圈一红,讷讷地接过来,围在了自己脖子上,一股暖意瞬间包裹了他。

赵大刀看着这一幕,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那个酒葫芦,再次抿了一口,然后递向林枫。

“整一口?

驱驱寒。”

林枫看着那油光发亮的葫芦口,犹豫了一瞬,伸手接过,仰头灌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如同火焰般滚过喉咙,呛得他咳嗽起来,脸上也迅速泛起红晕。

赵大刀哈哈大笑,夺回酒葫芦:“瓜娃子,不是这样喝的!”

车厢里响起了低低的、压抑的笑声。

在这北上的、冰冷颠簸的闷罐车里,林枫喝下了他人生中第一口最劣质的烧刀子,也咽下了与过去那个“林参谋”彻底告别的决绝。

前路未知,但列车,正坚定不移地,载着他们驶向那片即将被血与火染红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