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办公室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陈默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显示着加密清单和超市实时库存系统的并列窗口。
昨晚的犹豫和家庭温馨带来的片刻松弛,在今晨更显清晰的危机感面前,己荡然无存。
他不能仅仅“有备无患”,他需要行动。
他首先联系了几个信得过的老员工——负责仓储的老李,电工出身的赵师傅,还有话不多但手脚麻利的装卸工大刘。
他没有提及那条匿名短信,只是以“应对可能出现的供应链紧张和突发公共事件”为由,安排了一项“特殊库存转移和设施检查任务”。
他选择在夜班人手最少时进行,地点就是那个废弃的防空洞。
“陈经理,这……动静会不会太大了?”
老李有些迟疑,搓着他那布满老茧的手。
“老李,”陈默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按我说的做。
所有参与人员,这个月奖金翻倍。
过程必须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透露,包括其他管理层。”
金钱的激励和陈默平日里积累的威信起了作用。
老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安排完内部事宜,陈默开始利用白天的时间,以更系统的方式扩充他的储备。
他驱车前往城市另一头的大型批发市场,这里鱼龙混杂,交易量大,不容易引起注意。
他分批在不同店铺采购:在一家军品店买了质量可靠的强光手电、多功能战术钳、防水火柴和几条保暖毯;在一家劳保用品店订购了数量可观的工业口罩、耐磨手套和几捆结实的绳索;最后在一家看似不起眼的化工品店,通过一些“特殊渠道”,搞到了两小盒宝贵的抗生素和一大瓶净水片。
他支付了大量现金,并要求开具模糊的货品名称。
店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数钱时眼神闪烁,但什么也没问。
在这个时代,总有人为各种理由默默准备着,彼此心照不宣。
当他下午回到超市时,明显感觉到气氛与昨日不同。
虽然是工作日,但客流量似乎比平时多了不少,而且顾客们的购物车都塞得出奇的满。
不再是悠闲的挑选,多了几分匆忙和审视。
他注意到,瓶装水区、方便食品区和生鲜冷冻区的货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空了下去。
补货的推车来回穿梭,但似乎永远跟不上消耗的速度。
他走到收银区附近,假装查看系统,耳朵却捕捉着顾客们的只言片语。
“……听说了吗?
隔壁市好像封了,进不去了……我侄女在医院上班,说昨晚送来了几个奇怪的病人,高烧,具攻击性……多买点吧,家里有老有小的,万一……慌什么,政府不是说了没事吗?”
“哼,他们的话能全信?
上次……”恐惧像无形的病毒,在空气中悄然传播。
官方越是安抚,某种不安的暗流就涌动得越是激烈。
陈默看到一位老太太几乎将整个货架的午餐肉罐头扫入购物车,旁边她的老伴则不停地打着电话,脸色焦急。
他回到办公室,内部电话响了,是前台经理,声音带着一丝慌乱:“陈经理,您最好来看看,有几个顾客为了最后几提矿泉水差点打起来……”陈默揉了揉眉心。
秩序的薄冰,己经开始出现裂痕。
傍晚,他约了林薇在一家他们常去的咖啡馆见面。
他需要试探她的态度,也需要为可能到来的摊牌做一点铺垫。
咖啡馆里灯光柔和,音乐舒缓,与外面世界隐隐传来的焦躁仿佛两个时空。
林薇穿着一身淡雅的连衣裙准时出现,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看到陈默时还是露出了笑容。
“今天怎么有空约我出来?
不用加班啦?”
陈默将一杯她最喜欢的拿铁推到她面前,斟酌着开口:“薇薇,最近……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林薇眨了眨眼,用小勺搅动着咖啡:“不对劲?
没有啊。
就是感觉街上的人好像有点……急?”
她想了想,补充道,“哦,对了,今天健身房人特别少,张教练还说,是不是大家都听到什么风声了,都不敢出门了。”
她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这个想法很滑稽。
陈默的心沉了沉。
她依然生活在那个被精心维护的、正常的泡泡里。
“薇薇,”他看着她,语气认真起来,“如果,我是说如果,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比如……像新闻里说的那种公共卫生事件,变得严重起来,我们可能需要暂时离开家,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躲一阵。”
林薇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嗔怪地拍了他的手背一下:“哎呀,你又来了!
昨天就说有备无患,今天又说什么躲起来。
默默,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要不我们请假出去旅游散散心吧?”
她完全没把他的担忧当回事,甚至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
陈默看着她天真而依赖的眼神,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无法想象,如果告诉她自己在偷偷准备一个防空洞,她会是什么反应。
惊恐?
觉得他疯了?
还是……像现在这样,一笑置之?
就在这时,林薇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屏幕,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快速接了起来。
“喂?
张教练啊……嗯,我在外面呢……哦,那个课啊,我看情况吧……好的,再见。”
她挂断电话,对陈默解释道:“张浩,问我明天的塑形课还去不去。”
陈默“嗯”了一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张浩的电话来得可真巧。
他压下心头那一丝微妙的不快,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送林薇回家后,陈默没有停留,以加班为由再次返回超市。
夜晚的超市更加安静,但也更加凝重。
白班的喧嚣散去,留下的是被抢购一空的货架和空气中残留的、名为恐慌的气息。
深夜十一点,老李、赵师傅和大刘准时出现在防空洞门口。
看到陈默准备的推车和清单,三人都有些吃惊,但没人多问。
在陈默的指挥下,他们开始像工蚁一样,将早己准备好的物资——成箱的瓶装水、压缩饼干、罐头,以及陈默白天采购的部分物品——通过一条隐蔽的货运通道,悄无声息地运进防空洞。
防空洞里,赵师傅检查了通风口和滤水阀,表示虽然老旧,但清理后勉强能用。
大刘则负责将物资分门别类,整齐码放。
昏暗的灯光下,只有推车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和男人们粗重的喘息声。
陈默看着逐渐被填满的角落,水、食物、药品、工具……这些冰冷的物件,在此刻代表着生存的希望。
但他的心情并不轻松。
老李他们虽然沉默地工作着,但眼神里的困惑和隐隐的不安是掩饰不住的。
他是在将他们拖入一个未知的漩涡。
凌晨三点,第一批关键物资转移完毕。
陈默给三人发放了事先准备好的奖金,再次强调了保密的重要性。
“陈经理,”临走前,老李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这世道……真要变了?”
陈默看着老李布满皱纹的脸,在那双眼睛里,他看到的是和自己一样的、对未知的恐惧,以及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孤注一掷行动的不解。
“希望不会。”
陈默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但多做准备,总没错。”
送走三人,陈默独自留在防空洞里。
他关上厚重的铁门,将内外隔绝。
应急灯冰冷的光线下,堆积的物资投下巨大的阴影,像一个微型的、绝望的王国。
他靠在一个水桶上,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手机屏幕亮起,没有新的匿名短信。
但网络上的消息更加混乱了。
更多城市出现“管制”的字眼,一些模糊的、拍摄于医院内部的视频开始流传,画面晃动,充斥着尖叫和混乱。
官方通报的措辞也开始变得强硬,提到了“依法打击散布谣言行为”。
第二天,过去了。
距离那条短信预言的时间,还剩最后一天。
陈默走出防空洞,重新锁好门。
超市外,天色依旧未明,但东方的天际线己经透出一丝微光。
这光芒,此刻在他眼中,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不祥的宁静。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明天,或许下一秒,就会降临。
而他,必须在这之前,做好最后的准备,并做出那个可能改变一切的决定——是否,以及如何,告诉林薇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