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煞阵布成的第三夜，青竹村的月亮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
陈家小院里，那层淡淡的金光比白天亮了些，中央的槐树皮阵眼泛着温润的红光，像一颗嵌在院子里的小灯笼 —— 按爷爷的说法，阵眼越亮，说明煞气被压制得越稳。
爷爷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手里拿着三张黄符纸，指尖沾着朱砂，正一笔一划地画着什么。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眼神专注，连我娘端着热水走过来都没察觉。
“爹，您怎么还没睡？”
我娘把热水放在他手边的石桌上，轻声说，“这都快半夜了，您白天忙着补阵眼，晚上又不歇着，身子会熬坏的。”
爷爷这才抬起头，放下手里的黄符，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笑了笑：“没事，我这是在画‘替身纸人’。
锁煞阵虽能困住煞气，可清玄这天煞命格特殊，难免会有游离的阴邪被吸引过来，有纸人在，能替他挡一挡。”
我娘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桌上的纸人 —— 那是两个半人高的白纸人，己经画好了眉眼和衣袍，就差最后一步点 “魂灯”。
她心里一紧，忍不住问：“爹，您是说…… 还有阴邪会来？
玄蛇煞不是还没动静吗？”
“玄蛇煞倒是不急，它怕锁煞阵的金光。”
爷爷拿起一张黄符，轻轻贴在纸人胸口，“但山里的‘夜游煞’不一样，那东西专挑命格弱的小孩缠，清玄身上的煞气对它来说，就像蜜糖对苍蝇，今晚乌云盖月，正是它出来游荡的时候。”
我娘听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往屋里看了一眼 —— 我正躺在炕上睡得香，小嘴巴还时不时抿一下。
她走过去，轻轻拉了拉爷爷的袖子：“爹，那夜游煞…… 厉害吗？
您画的纸人，真能挡住它？”
爷爷拍了拍她的手，语气笃定：“放心，这纸人是用‘引煞符’画的，胸口贴了清玄的胎发，能把夜游煞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等会儿我再点上魂灯，夜游煞一来，纸人就会替清玄受着，不会伤着他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守在这儿，不会让它靠近屋子半步。”
我娘还是不放心，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爷爷身边：“我陪您一起等，多个人多份心。”
爷爷知道劝不动她，只好点了点头。
夜色越来越深，院子里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 “沙沙” 声，锁煞阵的金光偶尔会轻轻晃动，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约莫三更天的时候，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 “呜呜” 声，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风声在打转。
爷爷猛地坐首身子，手里的朱砂笔 “啪” 地落在桌上：“来了！”
我娘瞬间站起来，紧张地抓住爷爷的胳膊：“爹，是…… 是夜游煞吗？”
“嗯。”
爷爷盯着院门口，声音压低了些，“你别出声，待在我身后。”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灯，里面装着的不是普通灯油，而是混了朱砂和雄鸡血的 “镇煞油”—— 这是点纸人魂灯用的。
很快，院门口的木门 “吱呀” 一声，自己开了道缝。
一道灰蒙蒙的影子飘了进来，那影子没有脚，离地半尺高，形状像个蜷缩的小孩，周身绕着淡淡的黑气，正是夜游煞！
夜游煞刚进院子，就被锁煞阵的金光挡了一下，它发出一声尖锐的 “嘶鸣”，像是被烫到一样往后缩了缩。
可它很快就闻到了我身上的煞气，眼睛（如果那两个黑窟窿能算眼睛的话）死死盯着屋子的方向，又猛地冲了过来。
“孽障！
休走！”
爷爷大喝一声，拿起桌上的油灯，快步走到两个纸人面前，“噗” 地一声点燃了纸人头顶的 “魂灯”。
魂灯一亮，两个纸人胸口的黄符瞬间泛起红光，周身也绕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雾 —— 这是纸人 “活” 过来的迹象。
夜游煞刚冲到屋子门口，就被纸人拦了下来，它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有东西挡它，随即更加愤怒地扑向纸人。
第一个纸人迎了上去，和夜游煞撞在一起。
只听 “嗤” 的一声，纸人身上的白雾和夜游煞的黑气缠在一起，纸人胸口的黄符很快就变黑了，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样。
没一会儿，第一个纸人 “哗啦” 一声碎成了纸片，散落在地上。
“爹！
纸人碎了！”
我娘吓得声音都在抖。
“没事，还有一个！”
爷爷沉着地说，手里紧紧攥着桃木剑 —— 这是他留的后手，要是第二个纸人也挡不住，他就只能亲自出手了。
第二个纸人很快就和夜游煞缠斗起来。
这次夜游煞学乖了，不再硬撞，而是绕着纸人转，想找机会冲过去。
可纸人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始终挡在屋子门口，不管夜游煞往哪个方向绕，它都能及时拦住。
渐渐地，夜游煞的黑气越来越淡，动作也慢了下来 —— 它的煞气被纸人一点点吸走了。
而纸人胸口的黄符虽然也在变黑，但比第一个慢了不少。
就在这时，东方的天空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夜游煞像是怕光一样，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转身就想往外跑。
“想跑？
没那么容易！”
爷爷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掏出一张 “收煞符”，对着夜游煞扔了过去。
黄符在空中划过一道红光，正好贴在夜游煞背上。
夜游煞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黑气瞬间消散，身体也变得透明起来，很快就化成一缕青烟，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得无影无踪。
第二个纸人失去了目标，胸口的红光渐渐褪去，“哗啦” 一声也碎了。
院子里只剩下散落的纸片和还在燃烧的魂灯，锁煞阵的金光也恢复了平静。
爷爷长长地舒了口气，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我娘连忙扶住他：“爹，您没事吧？
脸色怎么这么白？”
“没事，就是有点脱力。”
爷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夜游煞虽然不算厉害，但吸了点清玄的煞气，比平时难缠些。
还好有纸人挡着，没让它靠近屋子。”
他说着，走到散落的纸片旁，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又捡起一张变黑的黄符，眉头皱了起来：“这夜游煞身上的煞气，比我预料的重，恐怕不是自己来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引过来的。”
“被什么东西引过来的？”
我娘心里一紧，“是…… 是玄蛇煞吗？”
“不好说。”
爷爷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玄蛇煞怕锁煞阵，应该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引其他阴邪过来。
或许是山里其他的东西，也盯上了清玄的煞气。”
我娘听得心里沉甸甸的，她看着屋里熟睡的我，忍不住说：“爹，咱们就不能找个更安全的地方吗？
总这么提心吊胆的，我怕……现在还不能走。”
爷爷打断她的话，语气坚定，“锁煞阵刚布好，要是移动，煞气会扩散。
再说，清玄还小，经不起长途奔波。
等过段时间，我再想办法找个更稳妥的地方。”
他说着，转身回屋拿了扫帚，开始打扫院子里的纸片：“这些纸片沾了煞气，得烧了，不能留着。”
我娘也连忙帮忙，把纸片都堆在院子中央的空地上。
爷爷点燃了纸片，火光中，纸片很快就烧成了灰烬。
他又往灰烬上洒了些朱砂，嘴里念念有词：“煞气散，邪祟离，平安归，福禄齐。”
做完这一切，天己经大亮了。
李老栓扛着锄头路过，看到院子里的灰烬，笑着问：“陈老爹，您这是烧啥呢？
大清早的就忙活。”
爷爷笑了笑，没说实话说：“昨晚刮风，吹了些废纸进来，烧了干净。
老栓，你这是要去下地？”
“是啊，再不浇地，庄稼就旱死了。”
李老栓说着，往屋里看了一眼，“清玄还没醒呢？
这娃真乖，昨晚一点动静都没有。”
“嗯，还睡着呢。”
我娘笑着说，心里却想着昨晚的惊险，要是没有爷爷的纸人，后果不堪设想。
李老栓又聊了几句，就扛着锄头走了。
爷爷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院子里的锁煞阵，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他知道，夜游煞只是个开始，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的阴邪被吸引过来，他必须尽快想办法增强锁煞阵的威力，或者找到彻底压制我煞气的方法。
我娘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走过来轻轻说：“爹，您别太担心了，有您在，清玄会没事的。
您要是累了，就回屋歇会儿，我来看着火。”
爷爷点了点头，心里暖暖的。
他知道，只要有这娘俩在，再难的路他都能走下去。
他走进屋里，看着熟睡的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后背 —— 那里的黑色纹路依旧清晰，却似乎比之前柔和了些。
“清玄，” 爷爷轻声说，“爷爷会一首护着你，就算是用我的命换你的平安，也值了。”
我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小嘴抿了抿，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我脸上，温暖而明亮。
爷爷看着我，也笑了 —— 不管未来有多少危险，只要能看到我平安长大，一切都值得。
只是他不知道，那引夜游煞来的东西，此刻正在深山里盯着陈家小院的方向，一双幽绿的眼睛里，满是贪婪和杀意。
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