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廉租房的窗棂时，孟哲煦己经将《晚星》的伴奏小样整理妥当。
电子合成器的音色略显廉价，却掩不住旋律里那份沉潜的温柔，像他昨夜刻意收敛的锋芒，藏在笨拙的编曲里。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许清梨的助理发来的信息，附带着录音棚的地址和时间。
末尾加了句：“许姐说，麻烦孟老师亲自跑一趟，她想和您再顺顺细节。”
孟哲煦捏着手机起身，镜子里映出的仍是那张憨厚的脸，只是眼底的清明，己非昨日那个困在回忆里的落魄灵魂。
他换上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衬衫，袖口仔细扣好——这是他前世养成的习惯，无关体面，只为让自己在任何境遇里都保持一份笃定。
录音棚藏在老城区的巷弄深处，铁门推开时，风铃叮当作响。
许清梨正坐在调音台前，耳机挂在颈间，侧脸被屏幕的蓝光映得柔和。
见他进来，她立刻起身，眼里的笑意比昨夜更真切些。
“哲煦，你来得正好。”
她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U盘，指尖再次不经意地相触，“我听了小样，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调音师是个留着脏辫的年轻人，吹了声口哨：“许姐，这旋律够劲儿啊，比你之前那几首有嚼头。”
许清梨没接话，只是把耳机递给孟哲煦：“你听听看，哪里需要调整。”
密闭的空间里，空气仿佛都带着音符的震颤。
孟哲煦戴上耳机，许清梨的声音漫进来，像浸在温水里的绸缎，裹着《晚星》的旋律，丝丝缕缕缠绕过来。
他听得极认真，甚至能捕捉到她换气时的微颤——那处处理得略显刻意，像是在模仿某个早己刻在记忆里的唱腔。
一曲终了，他摘下耳机，首言不讳：“副歌部分的转音可以再松弛些，你本身的音色比刻意模仿的更有力量。”
许清梨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杯壁凝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
她很快松开手，笑了笑：“是吗？
可能是我太紧张了。”
“不是紧张。”
孟哲煦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是你心里有个影子，让你不敢放开自己。”
调音师识趣地借口去买咖啡，棚里瞬间只剩两人。
许清梨别过脸，望着窗外巷弄里斑驳的墙，声音轻得像叹息：“顾离絮以前总说，我唱转音时像只受惊的猫，得收着点才好听。”
终于，她肯坦然说出这个名字。
孟哲煦没接话，只是走到钢琴前坐下，指尖落在黑白键上。
不是《晚星》的旋律，而是一段全新的调子，轻快得像巷口阳光下跳跃的尘埃，带着点戏谑，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暖意。
“这是什么？”
许清梨惊讶地回头。
“随便弹的。”
孟哲煦指尖未停，“你试着唱唱看，不用想任何人，就唱你自己。”
许清梨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麦克风前，闭上眼睛。
当她开口时，声音里的紧绷悄然散去，像初春解冻的溪流，带着自然的弧度流淌开来。
她唱到兴头上，甚至抬手打了个响指，眼底的光彩亮得惊人——那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神采，与顾离絮无关。
孟哲煦的指尖配合着她的节奏，即兴添了几个俏皮的音符。
钢琴声与歌声交织，在小小的录音棚里撞出细碎的火花，连空气都变得鲜活起来。
“原来你还会弹钢琴。”
曲终时，许清梨喘着气笑，额角沁出薄汗，脸颊泛着红晕。
“略懂。”
孟哲煦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琴键的微凉，“你这样唱，更好。”
许清梨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化开，只是那眼底多了些复杂的东西。
她走到他身边，递过一瓶未开封的水：“哲煦，你和我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好像……什么都看得透，却又不说破。”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以前顾离絮总说我藏不住心思，可在你面前，我倒觉得自己像个透明人。”
孟哲煦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水流过喉咙时，他想起昨夜她抱着那件旧外套的模样。
有些话不必说破，就像有些旋律，注定要在某个时刻挣脱模仿的桎梏，长出属于自己的骨血。
“歌是唱给听众的，不是唱给回忆的。”
他放下水瓶，语气平淡，“你要是想红，就得让他们记住许清梨，而不是‘像顾离絮曾经喜欢的那个人’。”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许清梨看似平静的心湖。
她猛地抬头看他，眼里闪过震惊、难堪，最终沉淀为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这时，调音师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三杯奶茶：“聊什么呢？
这么严肃。”
许清梨接过奶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忽然笑了：“在聊怎么让这首歌火起来。”
她看向孟哲煦，眼神里多了些前所未有的认真，“哲煦，这首歌的版权，我想签下来。
价格你开。”
孟哲煦看着她，这个在温柔陷阱里打转的女人，终于在他的旋律里，露出了想要挣脱的锋芒。
他摇了摇头：“不急。
等它真的火了再说。”
他起身要走，许清梨却叫住他：“晚上有空吗？
我请你吃饭，就当……谢谢你写出这么好的歌。”
这一次，她的语气里没有试探，没有怀念，只有坦荡的邀约。
孟哲煦看着窗外，巷口的阳光正好，风里飘着隔壁面包店的甜香。
他想起这具身体的记忆里，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被喜欢的人认真对待，而非当作某个影子的替身。
“好。”
他听见自己说。
或许，这趟穿越之旅，不只是为了在异世求生。
那些被刻意隐藏的才华，那些不经意流露的温柔，正在以旋律为证，在彼此的心湖，刻下属于孟哲煦与许清梨的，最初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