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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律海芒芒》是知名作者“爱吃茭白鳝丝的韩长老”的作品之内容围绕主角苏晨张伟展全文精彩片段:律海浮沉混混出身的小律师张伟偶然接手一桩豪门遗产利用灰色手段帮客户多争取到两亿遗从此在道德与利益的钢丝上越走越当他遇见执着正义的公益律师苏两人在数个案件中交锋又合张伟逐渐在追逐名利中迷失自最终坠入无法回头的深---梅雨初江南市像一块被水泡得太久的木到处都渗着一种黏腻的潮空气里混杂着廉价香水、尾气和巷口垃圾堆若有若无的腐“红尘律师事务所”的招牌就缩在这样一...
主角:苏晨,张伟 更新:2025-11-09 19:5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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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海浮沉混混出身的小律师张伟偶然接手一桩豪门遗产案,
利用灰色手段帮客户多争取到两亿遗产,从此在道德与利益的钢丝上越走越远。
当他遇见执着正义的公益律师苏晨,两人在数个案件中交锋又合作,
张伟逐渐在追逐名利中迷失自我,最终坠入无法回头的深渊。---梅雨初歇,
江南市像一块被水泡得太久的木头,到处都渗着一种黏腻的潮湿。
空气里混杂着廉价香水、尾气和巷口垃圾堆若有若无的腐味。
“红尘律师事务所”的招牌就缩在这样一条巷子深处,红漆剥落,灯管有一半不亮,
在渐浓的暮色里苟延残喘。张伟窝在他那间转身都嫌挤的办公室里,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
领带松垮,衬衫袖口挽到了胳膊肘,露出一截不算粗壮但线条紧实的小臂。
他刚挂了一个催债的电话,手指还按在发烫的旧手机外壳上,另一只手已经熟练地敲着键盘,
在本地最大的“市井江湖”论坛里,翻找着可能转化为生意的人际纠纷帖子。
屏幕的光映着他那张脸,不算英俊,但眉眼间有种市井打磨出的活络,
还有一丝被生活长期磋磨后留下的疲惫与不甘。门口传来几声故作郑重的咳嗽。张伟抬头,
看见钱老板那颗油光锃亮的脑袋探了进来,脸上堆着一种混合了施舍与算计的笑容。
“阿伟啊,手上案子忙不忙?”钱老板踱进来,肥胖的身躯让小屋更显逼仄。
张伟迅速最小化论坛页面,身体往后一靠,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钱总,您知道的,
混口饭吃。”他扯了扯嘴角,“怎么,有好事关照?”“好事谈不上,有点……特别的活儿。
”钱老板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墙角的蟑螂听了去,“城西沈家,听说过吧?
老爷子沈金山前几天走了。”张伟眼神微动。沈金山,本地的传奇人物,
白手起家创下金山集团,名字偶尔会出现在本地财经新闻的边角料里。
对他这种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小律师而言,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现在家里闹得不可开交。
”钱老板继续道,“主要是小儿子沈波,不太成器,分家产怕是要吃亏。他找到我,我呢,
就想到你了。”张伟没立刻接话,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桌上一张废纸的边缘。
给豪门纨绔子弟争家产?这浑水一看就深不见底。钱老板像是看穿了他的犹豫,往前凑了凑,
一股浓烈的雪茄味扑面而来:“风险是有,但回报嘛……沈公子说了,只要能帮他多拿,
少不了你的。想想你那个房贷,还有你老娘……”这话戳到了张伟的痛处。他沉默了几秒,
再开口时,声音没什么起伏:“资料呢?”钱老板满意地笑了,
从腋下的皮包里抽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拍在桌上。“抓紧时间,明天上午,沈公子要见你。
”钱老板走后,张伟翻开文件夹。里面只有沈波的基本情况和几句语焉不详的诉求。
他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很久,然后猛地站起身,抓起外套和车钥匙。
他那辆不知道转了几手的破旧桑塔纳就停在巷口,
发动时引擎像得了肺痨一样咳嗽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喘匀了气。车子穿过华灯初上的城市,
驶向沈波给的地址——一家需要会员引荐才能进入的私人俱乐部。
门口的保安穿着剪裁得体的制服,眼神锐利地扫过张伟和他的桑塔纳,
审视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他身上那套廉价的西装。张伟面上没什么表情,
心里那点属于街头混混的倔强却悄悄抬了头。他报出沈波的名字,保安这才勉强放行。
内部是另一个极尽奢华的世界,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映出晃眼的水晶吊灯,
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酒液和雪茄的醇厚气味。沈波坐在一个半开放的卡座里,
左右拥着两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面前的桌上摆着喝了一半的洋酒。
他本人和资料照片上差不多,脸色有种纵欲过度的苍白,眼神飘忽,带着股被宠坏的傲慢。
“张律师?”沈波抬了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连站都没站起来,
“钱老板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说说,打算怎么帮我?”张伟在他对面坐下,
无视了那两位女孩打量他行头时毫不掩饰的轻蔑。“沈先生,在谈怎么帮之前,
我们得先明确一点。”他语气平静,目光却直直看向沈波,“我的方式可能不会太……常规。
过程你不需要知道太多,重要的是结果。你能接受吗?”沈波挑了挑眉,
似乎对张伟这副做派来了点兴趣,他挥挥手让两个女孩离开,
身体前倾:“只要能让我那几个眼高于顶的哥哥姐姐吃点亏,多分点钱,你怎么搞都行!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老头子生前最疼那个小孙女,好像私下给过她不少东西,
遗嘱里没提,能不能从这儿……”张伟心里冷笑一声,果然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算计。
他没接这话头,只是拿出了一份简单的委托协议和保密条款:“既然目标一致,先把字签了。
我的收费,按帮你额外争取到的遗产总额的百分之十计算。”“百分之十?你怎么不去抢!
”沈波叫了起来。张伟作势要收起文件:“沈先生可以另请高明。
”“别别别……”沈波一把按住文件,悻悻地嘟囔了几句,还是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接下来的几天,张伟像一头潜入深水的猎犬,开始不动声色地调查沈家所有成员。
他不再开那辆破桑塔纳,而是换了一辆更不起眼的电动自行车,穿着普通的夹克衫,
流连于沈家老宅附近的茶馆、物业办公室,甚至和沈家老宅干了十几年的老花匠“偶遇”,
递上烟,闲聊几句。大部分时间一无所获,
直到他注意到沈家那位负责处理家族法律事务的资深律师,
一个总是梳着一丝不苟发型、穿着三件套西装的老派人物,每周三晚上,
会固定去一家远离市区的、格调古典的爵士酒吧。又一个周三晚上,张伟提前到了那家酒吧。
灯光昏暗,空气中流淌着慵懒的萨克斯风。他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看着目标律师走进来,
独自坐在吧台,点了一杯马天尼。张伟没有急着上前,只是静静观察。律师喝了半杯酒,
接了个电话,语气恭敬,显然是重要的客户。挂断电话后,他显得有些烦躁,揉了揉眉心,
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快速浏览了一下,才小心地收回去。张伟耐心地等着,
直到律师起身去洗手间,公文包就随意放在吧台凳旁。机会转瞬即逝。张伟站起身,
状似无意地经过吧台,手臂“不小心”碰掉了旁边一个空凳子上搭着的风衣,酒杯晃倒,
酒液泼洒出来,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酒保和附近顾客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就在这一两秒的混乱中,张伟的手指灵巧地探入那个敞开的公文包侧袋,
夹出了那份刚才被律师审视的文件,迅速塞进自己外套内衬口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没引起任何人注意。他甚至在离开前,还好心地帮酒保扶起了凳子,表达了几句歉意。
回到他那间狭小的办公室,锁上门,张伟才就着台灯昏黄的光线,拿出那份文件。
是一份沈老爷子生前签署的补充遗嘱附件复印件,
关于将其早年收藏的一批价值不菲的古董字画,
以及某个未并入集团、但现金流极其稳定的家族信托基金受益权,
指定单独赠与那位年幼的孙女。这份附件一旦正式提交,
意味着沈波能分到的财产将大幅缩水。张伟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原件或者经过认证的复印件肯定在别处,但这足够了。他需要的是信息,是筹码。第二天,
他约见了沈波的大哥,沈氏集团目前的掌舵人,沈涛。约见地点在一家高尔夫球会的休息室,
窗外是修剪完美的绿色草坪。沈涛与沈波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四十多岁,身材保持得很好,
眼神锐利,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张律师?”沈涛的时间显然很宝贵,开门见山,
“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需要私下谈的。”张伟没有绕圈子,
直接将那份附件复印件的照片推到沈涛面前。“沈总,我是代表沈波先生来的。
关于这份文件,我们认为有些细节可能需要重新审视,
比如签署时老爷子的精神状态是否完全自主,或者是否存在不当影响。
”沈涛的目光扫过照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但很快恢复镇定,只是眼神更冷了。
“你想怎么样?”“很简单。”张伟身体前倾,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按照最初公布的遗嘱框架进行分配,这份附件,就当它不存在。
沈波先生只需要他应得的那份,大家相安无事。否则,
我不介意帮沈波先生提起一场漫长的诉讼,质疑这份附件的合法性。
媒体应该会对豪门内幕、遗嘱疑云这类话题很感兴趣。到时候,
损失的恐怕就不止是这点古董和信托了。”他顿了顿,
看着沈涛紧抿的嘴唇和微微跳动的太阳穴,补充了最后一击:“金山集团的股价,
最近好像不太稳定?”沈涛死死地盯着张伟,像是要把他看穿。
休息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隐约的鸟鸣。过了足足一分钟,沈涛才缓缓靠回椅背,
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很好。张律师,我记住你了。”这就是妥协的信号。
最终的遗产分割协议在三天后秘密签署。沈波拿到了远超预期的份额,
那些古董和信托被作为“家族共同财产”重新纳入分配池。签字仪式结束后,
在一家高级餐厅的包房里,沈波兴奋得满脸红光,用力拍着张伟的肩膀:“牛逼!老张!
你是真牛逼!我那几个哥哥姐姐,脸都绿了!”他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支票,
上面那一长串零,让张伟的眼皮都跳了一下。百分之十,比他过去十年挣的总和还要多得多。
“以后我们常合作!”沈波大声说着,递过来一杯昂贵的香槟。张伟接过酒杯,
冰凉的杯壁刺激着他的掌心。他看着支票上那些零,又透过金黄色的酒液,
看着对面墙上装饰镜里自己的脸。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
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又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窗外的城市霓虹闪烁,
勾勒出欲望冰冷的轮廓。他没有碰那杯香槟,只是将支票慢慢折好,放进了贴身的衣袋。
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那张支票像一块烧红的炭,熨帖在张伟胸口的内袋里,
烫得他坐立难安。从沈波那里出来,他没有直接回家,也没有去他那间逼仄的办公室,
而是开着那辆破桑塔纳,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穿行。霓虹灯流淌过车窗,
变幻的光影落在他脸上,明暗不定。他最终把车停在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自助银行门口。
机器运作的嗡鸣声中,他将支票塞入存款口,看着屏幕上跳出的数字确认信息,
手指在“确认”键上悬停了几秒,才重重按下。那一刻,他感觉胸腔里某种紧绷的东西,
似乎随着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咔哒”一声,松动了,但也随之空了一块。
他没有立刻动用这笔巨款,生活似乎照旧。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几天后,
一个中年男人找上了“红尘律师事务所”。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手指粗大,
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油污,脸上刻满了被生活重压出的沟壑。他叫王大力,
是城郊一家小型零部件加工厂的工人。“张律师,您得帮帮我们……”王大力的声音干涩,
带着近乎绝望的恳求,“厂子垮了,老板跑了,欠了我们整整半年的工资!我们几十号人,
家里都等着米下锅啊!”他带来的所谓“证据”,只有几张粗糙的手写工资条,
上面有老板模糊的签名,以及一部老旧的手机,
里面有几段录音效果极差、内容断断续续的对话,勉强能听出是工人们在追讨工资。
这种案子,费力,钱少,牵扯的麻烦多。放在以前,张伟多半会找个借口推掉,
或者象征性地收点钱,走个劳动仲裁的程序,能拿回多少算多少。底层互害,他见得多了,
麻木了。但今天,他看着王大力那双浑浊又充满期盼的眼睛,
胸口那张电子支票的余温仿佛又灼热起来。他想起自己刚刚到手的不义之财,
想起沈波那副嘴脸,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了上来——有了一丝底气的烦躁,或许,
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微末的补偿心理。“案子我接了。
”张伟打断王大力絮絮叨叨的诉苦,语气没什么波澜,“律师费,等讨回钱来,
从里面扣百分之十五。”这比例对于劳动争议案来说不低,但王大力已是千恩万谢。
接下案子,张伟却没按常规路径走。他去了那家倒闭的工厂,铁门紧锁,里面空空荡荡。
他又找到工业园区管委会,对方打着官腔,表示已记录在案,会“协调处理”,
但显然遥遥无期。跑法院,立案、排期、审理、执行……这套流程下来,
工人们恐怕早就撑不住了。他想到了那个跑路的老板,赵秃子。根据王大力提供的零星信息,
以及他自己在“市井江湖”论坛里练就的“人肉”本领,
他很快锁定了赵秃子的踪迹——这家伙根本没跑远,就在邻市,
用别人的名字开了家小麻将馆,日子过得还挺滋润。张伟没通知王大力,独自开车去了邻市。
那家麻将馆藏在一片老旧的居民区里,烟雾缭绕,人声嘈杂。张伟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儿,
没进去,而是转身走进了隔壁一家小卖部,买了包烟,跟店主,一个精瘦的中年妇女,
搭上了话。“大姐,打听个事儿。”张伟递过去一根烟,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
“隔壁那麻将馆,老板是不是姓赵?脑袋有点……嗯,显年轻?
”大姐瞥了眼他手里的烟牌子,接了过去,语气带着点八卦的热情:“你说赵老板啊?
是他是他,听说以前也是开厂的,赔了,现在搞这么个小馆子,生意还行。”“哦,这样啊。
”张伟状似随意地点头,“我有个朋友,以前跟他有点生意上的往来,
好像还有点尾款没结清,找了他好久没找到人。”“尾款?”大姐眼睛亮了亮,压低声音,
“那你可得小心点,这人滑头得很。不过啊,他好像挺怕他老婆的,他老婆管钱管得严,
每天晚上准时来收账。”张伟心里有数了。道了谢,他回到车里,等到晚上八九点钟,
果然看到一个穿着艳丽、体型富态的中年女人扭着腰走进了麻将馆。没过多久,
赵秃子点头哈腰地把她送了出来,女人手里拎着个鼓囊囊的包。张伟发动车子,
缓缓跟了上去。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路口,他加速超车,然后猛地一打方向盘,
车身横在了那女人的电动车前。女人吓得尖叫一声,差点摔倒。张伟下车,
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表情,眼神却带着冷意。“赵夫人?”他走到女人面前,
无视她惊疑不定的目光,“别怕,我不是抢劫的。我是王大力他们请的律师,
来谈谈你丈夫拖欠的那几十号工人的工资。”女人愣了一下,
随即脸上露出戒备和蛮横:“什么工资?我不知道!他厂子的事跟我没关系!你让开,
不然我报警了!”“报警?”张伟轻笑一声,拿出手机,
调出几张照片——是赵秃子在麻将馆里谈笑风生的样子,
还有这女人刚才拎着包从里面出来的画面。“好啊,正好让警察看看,
涉嫌转移资产、逃避债务的赵老板,和他这位……‘不知情’的夫人,是怎么逍遥快活的。
哦,对了,我还可以把照片发给本地的几个民生栏目,标题我都想好了,
‘黑心老板欠薪跑路,豪掷千金开麻将馆’,你觉得怎么样?”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嘴唇哆嗦着:“你……你想怎么样?”“很简单。”张伟收起手机,“三天内,
把拖欠工人的工资,连本带利,打到指定的账户上。具体数额和账户信息,我会发给你。
如果三天后我没看到钱,这些照片和资料,会出现在它们该出现的地方。”他顿了顿,
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我知道你们现在有点小钱,
但经不起折腾,对吧?想想看,麻将馆还能不能开下去?你那些牌友邻居会怎么看你?
”女人彻底慌了神,眼神闪烁,最终咬了咬牙:“……钱,我们想办法凑。”三天后,
王大力和他的工友们,果然收到了被拖欠的全部工资,
甚至还多了一点点象征性的“补偿金”。工人们欣喜若狂,非要凑钱请张伟吃饭,
被他婉拒了。王大力亲自送来用红纸包好的律师费,数额不大,但厚厚一沓,
带着劳动者汗水的温度。张伟收下了。工人们千恩万谢地离开后,他独自坐在办公室里,
看着那摞钱,心里却没有预想中的轻松。他用的手段,和对付沈家时如出一辙,威胁,
利用人性的弱点。只是对象从豪门巨贾,换成了市井无赖。过程更直接,更粗粝,
甚至带着点街头斗殴般的危险。他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
他仿佛又看到了赵秃子老婆那张惊恐的脸。高效,直接,解决问题。他对自己说。
至于手段……这世道,循规蹈矩的人,只能吃瘪。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没等他回应,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利落米白色风衣、梳着简洁马尾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
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目光锐利地扫过这间狭小凌乱的办公室,最后落在张伟身上。
“张伟律师?”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静,
“我是‘晨光法律援助中心’的苏晨。”张伟抬眼,隔着烟雾打量她。她很漂亮,
但那种漂亮带着锋芒,像出鞘的刀。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坚定,
透着一股不谙世事或者说……不愿同流合污的理想主义光芒。这种光芒,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有事?”张伟没起身,语气淡漠。苏晨走进来,将文件夹放在他桌上,动作干脆。
“我代表王大力先生和他的工友们,来对你提出正式质询。”她直视着张伟,“我们了解到,
你帮助他们追回了欠薪。但在过程中,你是否对债务人赵某及其家人,
进行了威胁、恐吓等超出法律允许范围的行为?”张伟掐灭了烟,身体往后一靠,
嘴角扯起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苏律师,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我的当事人拿到了他们应得的报酬,事情圆满解决。过程如何,重要吗?”“重要。
”苏晨斩钉截铁,“法律的尊严在于程序正义。如果为了结果可以不择手段,
那和我们所要对抗的违法行为,又有什么区别?”张伟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样子,
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苏律师,你在象牙塔里待太久了吧?”他指了指窗外,“看到没有?
这里是现实。你跟那些欠钱不还的老赖讲程序正义?他们只会当你是个屁!
”苏晨的眉头蹙紧了,眼神里没有丝毫退让:“正因为现实如此,我们才更要坚守底线。
滥用非法手段,或许能解决一时的问题,但会侵蚀整个社会的法治基础。张律师,
你也是法律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法律人?”张伟嗤笑一声,“我首先得是个活人,
得吃饭,得付房租。”他拿起桌上那摞工人给的律师费,在手里掂了掂,“看到没?
这就是现实。我的当事人要的是结果,不是听你唱道德高调。”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
一个冷静执着,一个讥诮世故。狭小的办公室里,仿佛有无形的电流在噼啪作响。
苏晨深吸一口气,似乎不想再与他进行无谓的争辩。“我会调查清楚的。
如果证实你确实采用了违法手段,我们保留向律师协会投诉的权利。”她说完,转身就走,
风衣下摆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门被轻轻带上。张伟看着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门板,
脸上的嘲讽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他拿起那摞带着体温的钞票,
在指间反复摩挲。苏晨的话像一根细刺,扎进了他心里某个他自己都试图忽略的角落。底线?
他还有那东西吗?或许在某个时刻,已经和那张巨额支票一起,被他自己亲手折价卖掉了。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更加肆无忌惮地亮起,将他的影子拉长,
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苏晨的到来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散去后,
留下的不是平静,而是水底被搅起的浑浊。
张伟试图把那番关于“程序正义”的质问抛在脑后,他告诉自己,
那个叫苏晨的女人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不懂他们这些在泥泞里打滚的人的生存法则。
但有些念头,一旦生出,就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几天后,
钱老板那颗油光锃亮的脑袋再次出现在“红尘律师事务所”门口,
这次的笑容比上次更加热络,甚至带着几分谄媚。“阿伟!不,张律师!你现在可是这个了!
”钱老板翘起大拇指,不由分说地揽住张伟的肩膀,“走走走,有个大客户,指名要见你!
场面上的事,你得换个地方谈。”钱老板直接把张伟带到了一家会员制的高尔夫球会。
阳光明媚,绿草如茵,与张伟那间阴暗的办公室仿佛是兩個世界。客户姓李,
做建材生意起家,如今身价不菲,此刻正为了一桩标的额巨大的合同纠纷焦头烂额。
对方公司背景深厚,证据对他们不利,常规法律途径胜算渺茫。“张律师,
我听说你在沈家那件事上,很有办法。”李总开门见山,
眼神里是商人的精明和急于摆脱困境的焦灼,“钱不是问题。
只要你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让对方愿意坐下来谈,或者……让某些关键证据‘消失’。
”张伟端着服务生送来的依云水,冰凉的玻璃杯壁凝结着水珠。他看着远处起伏的球道,
那里有几个衣着光鲜的人正在谈笑风生。他想起了苏晨那双清澈而带着谴责的眼睛,但随即,
沈家遗产案成功后账户里新增的数字,以及王大力工友们拿到钱时那感激涕零的表情,
交替在他脑海中闪现。一种奇异的冲动,混合着对自身能力的证明欲,
以及对更高回报的渴望,在他心底滋生。他放下水瓶,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平稳:“李总,
具体问题需要具体分析。我不保证结果,但我可以试试看,用一些……非典型的思路。
”他没有明确承诺什么,但“非典型”三个字,已然是一种默契。
李总脸上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亲自给张伟续上了水。接下这个案子,
意味着张伟正式踏入了另一个赛道。他开始频繁出入高级场所,西装革履,
言谈举止间刻意模仿着那些他曾经需要仰望的人。
他动用了在“市井江湖”论坛时期积累的所有三教九流的关系网,
也开始有意识地结交一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信息掮客和私家侦探。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被动地接受钱老板介绍的案子。他开始主动出击,像一头嗅觉灵敏的猎豹,
在城市的阴影里搜寻着“机会”。一次,在一个灯红酒绿的酒吧卡座里,经人引荐,
他见到了一个绰号“黑皮”的中间人。黑皮其貌不扬,穿着普通,
但一双眼睛看人时带着毒蛇般的阴冷。几杯酒下肚,气氛热络起来。“张律师,久仰大名啊。
”黑皮吐着烟圈,慢悠悠地说,“我这边呢,有个朋友,遇到点麻烦。他手里有批货,
被海关扣了,手续上有点……小瑕疵。你看,能不能想办法,让那批货‘合规’地出来?
酬劳,好说。”张伟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货”和“小瑕疵”意味着什么。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民事纠纷的范畴,踩在了刑事犯罪的边缘。酒杯在他手中微微转动,
琥珀色的液体晃动着,映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风险极高,但黑皮报出的那个数字,
像魔鬼的低语,在他耳边嗡嗡作响。足够他还清所有债务,甚至能让他在这个城市真正立足。
他想起了苏晨,那个固执的女人如果知道,恐怕会用最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说出“知法犯法”之类的词。但那又怎样?她懂什么?她活在阳光下的理想国,而他,
在阴影里搏杀,每一分钱都沾着泥。就在他几乎要开口应承下来的瞬间,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苏晨”两个字。
仿佛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劈开了卡座里浑浊的空气。张伟盯着那个名字,
手指悬在接听键上,迟迟没有按下。手机固执地响着,
黑皮和其他人都带着玩味的笑容看着他。最终,铃声戛然而止。张伟深吸一口气,
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烈酒灼烧着他的喉咙。他再抬头时,
脸上已经恢复了那种市井的圆滑笑容,对黑皮说道:“皮哥,这事……水太深,我这小身板,
怕是蹚不动。抱歉,让您白跑一趟。”黑皮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眯着眼看了他几秒,
才哼了一声:“行,张律师是体面人,理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从酒吧出来,夜风一吹,
张伟才感觉后背有些发凉。他拒绝了那单生意,几乎是本能般的。
是因为苏晨那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刚才那一刻,
一种莫名的警兆让他刹住了车。他拿出手机,看着那个未接来电,鬼使神差地,回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苏晨的声音依旧清冷,但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张律师?
”“苏律师,有事?”张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城东棚户区那边,
有个拆迁补偿的群体纠纷,涉及上百户居民。开发商态度很强硬,居民们情绪很激动,
可能会出乱子。”苏晨语速很快,“我这边人手不够,需要尽快了解情况,稳定居民情绪,
寻找法律突破口。我听说……你处理这类民间纠纷很有经验。”张伟愣住了。
他没想到苏晨找他是因为这个。一个她明知道可能“不择手段”的律师,
去协助处理需要极大耐心和技巧的群体性维权?“你为什么找我?”他直接问出了口,
语气带着怀疑。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苏晨的声音传来,依旧平静,
却多了一丝什么:“因为我看到你帮那些工人要回了工资。无论过程如何,结果,
你帮到了他们。而且,我查过你以前在论坛上的一些记录,你对底层生态和人情世故的了解,
远超大多数坐在办公室里的律师。这里需要这种了解,需要有人能和他们沟通,
听懂他们的话。”张伟握着手机,站在霓虹闪烁的街头,一时无言。他帮工人,
很大程度上是出于一种复杂的、甚至带有自我证明的心态,而非纯粹的正义感。但苏晨的话,
像是一束微弱的光,照见了他自己都未曾审视过的某个角落。
他抬头望了望被城市灯火映成暗红色的夜空,又回头看了看那家酒吧奢靡而危险的入口。
一边是黑皮和他背后深不见底的黑色诱惑,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一边是苏晨和她所代表的、充满麻烦且回报微薄的公益维权,
但……或许能让他夜里睡得安稳些。“地址发我。”他对着手机,
声音有些沙哑地说了四个字,然后挂断了电话。他拉开车门,坐进那辆破旧的桑塔纳,
发动引擎。车子发出熟悉的咳嗽声,然后载着他,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河,
驶向苏晨发给他的那个,与高尔夫球会、私人酒吧截然不同的地址。
城东的棚户区像一块巨大的城市癍癣,低矮、密集的房屋挤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发酵的酸气。与不远处正在拔地而起的崭新楼盘相比,
这里的时间仿佛停滞了几十年。张伟把桑塔纳停在坑洼不平的泥路尽头,一下车,
鞋底就陷进了湿软的泥里。他皱了皱眉,
整理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发皱的西装——这是他为了见李总特意换上的,
此刻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不远处一片空地上,黑压压地围着一群人。人群中心,
苏晨正站在一个倒扣的破旧木箱上,米白色的风衣下摆沾了泥点,但她脊背挺得笔直,
手里拿着一个简易的扩音喇叭,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大家冷静!
聚集在这里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必须通过合法的途径,收集证据,选出居民代表,
正式向有关部门反映诉求!暴力对抗只会让我们有理变成没理!”她的声音冷静而有力,
但底下的人群情绪激动,七嘴八舌地嚷嚷着:“跟他们讲道理有用吗?
推土机都要开到门口了!”“补偿款那么低,让我们以后住哪里?睡大街吗?”“苏律师,
我们知道你是好人,但那些黑心肠的听不懂人话!”群情激愤,
几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手里已经攥紧了砖头木棍,场面一触即发。张伟没有立刻挤进去,
他靠在车边,点了一支烟,冷眼旁观。他看到苏晨试图安抚,
但她的道理在绝望和愤怒面前显得如此苍白。他也看到了人群外围,
几个穿着黑色紧身T恤、眼神凶狠的壮汉正抱着胳膊冷笑着,显然是开发商那边派来盯梢,
甚至可能伺机煽风点火的。这时,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颤巍巍地走到苏晨面前,
抓住她的胳膊,老泪纵横:“苏律师,我在这破房子里住了一辈子了,他们就给那么点钱,
我……我老婆子以后可怎么活啊……”老太太的哭声像一根导火索,
瞬间点燃了更多人的悲愤。人群开始向前涌动,推搡着,叫骂声越来越大。
外围那几个黑T恤壮汉互相使了个眼色,开始悄悄向前挤。苏晨被挤得从木箱上踉跄了一下,
扩音喇叭也掉在了地上。她试图扶住老太太,但被人群冲得东倒西歪,
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无助和焦急。就在这混乱的当口,张伟掐灭了烟,大步走了过去。
他没有像苏晨那样试图讲道理,也没有高声呼喊,而是直接挤进人群最躁动的地方,
一把从一个情绪激动、正要举起砖头的年轻人手里夺过了砖头。那年轻人一愣,
怒目而视:“你谁啊?!”张伟没理他,手臂一扬,将砖头远远地扔到了旁边的杂草堆里,
发出“噗”一声闷响。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街头混不吝的气势。他环视一圈躁动的人群,
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嘈杂:“都他妈想进去吃牢饭是吧?”一句话,
让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很多人认出了他,或者说,认出了他这类人身上那种不好惹的气息。
张伟指着外围那几个蠢蠢欲动的黑T恤,声音带着讥讽:“看见没?那边几个,
就等着你们先动手呢!你们这边一砸东西,那边立刻报警,摄像头都对着呢!寻衅滋事,
暴力抗法,够你们喝一壶的!到时候,别说补偿款,还得倒贴医药费、罚款!
你们是来解决事的,还是来给人家送把柄的?”他的话像一盆冷水,
浇在了许多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身上。人们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果然看到那几个黑T恤正阴恻恻地盯着这边。张伟不再看他们,
转身扶起那个还在啜泣的老太太,对苏晨使了个眼色,然后提高音量:“想解决问题,
就别被人当枪使!都散开点,堵在这里屁用没有!选出几个能主事的,
把你们的情况、你们的诉求、你们手里的房本、测量报告,
所有能证明你们在这住了多久、房子多大的东西,都整理出来!”他的指令简单、粗暴,
却直接指向了问题的核心和这群人最朴素的认知——拿出东西来说话。人群面面相觑,
躁动的情绪渐渐平息,开始有人低声商量着选代表。苏晨看着张伟,眼神复杂。
她刚才试图用理性和法律构建秩序,却险些被情绪的洪流冲垮。而张伟,
用他最熟悉的市井规则和威慑力,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瞬间稳住了局面。
她弯腰捡起扩音喇叭,走到张伟身边,低声说:“谢谢。”张伟没应声,
只是看着渐渐散去、开始按照他说的去行动的人群,淡淡道:“光靠嘴皮子没用,
得让他们看到路,或者……看到墙。”接下来的几天,
张伟和苏晨形成了一种奇特而高效的组合。苏晨负责梳理法律条文,撰写严谨的法律意见书,
联系媒体和官方渠道,搭建起合法的维权框架。而张伟,则深入棚户区的每一个角落,
和居民们抽烟、聊天,用他们能听懂的语言解释法律和政策,也从他们零碎的话语中,
敏锐地捕捉到开发商在测量评估、补偿标准公示等环节可能存在的猫腻。
他甚至“偶遇”了那个开发商的项目经理,在一个烟雾缭绕的茶楼里。张伟没有威胁,
只是看似随意地提了提居民中几个“特别有主意”的人,
又“不经意”地透露自己正在帮居民们整理材料,
准备向更上级的部门和几家以敢说话著称的媒体反映情况。“听说,你们之前那个项目,
在容积率上好像有点小问题?”张伟给对方递了根烟,笑容意味深长,“这要是被翻出来,
恐怕比这点拆迁补偿麻烦多了吧?”项目经理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没接那根烟,
只是含糊地说:“……我们会重新评估居民的合理诉求。
”当居民们最终拿到了比最初方案高出近百分之三十的补偿协议时,整个棚户区都沸腾了。
人们围着苏晨和张伟,感激的话说个不停。那个白发老太太更是拉着张伟的手,
眼泪汪汪地非要塞给他一篮子自己腌的咸菜。回去的路上,依旧是那辆破桑塔纳。
苏晨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忽然开口:“你用的方法,依然游走在边缘。
”张伟专注地看着前方,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有效,不是吗?”“但不可控。
”苏晨转过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你利用信息不对称,施加心理压力。
这次是好的结果,下一次呢?如果对方不吃这一套,
或者反过来利用你的‘非常规’手段做文章,你怎么办?”张伟沉默了一会儿,
前方红灯亮起,他缓缓停下车。“苏律师,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他声音有些低沉,
“有时候,走直路绕不过去的弯,就得抄近道。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这些手段,
但这就是我的方式。在你们那条光明正大的路修通之前,总得有人,先踩着泥巴过去。
”苏晨没有再反驳。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矛盾的综合体——他可以为了高额律师费铤而走险,
也可以为了素不相识的棚户区居民奔波;他精通各种灰色手段,
却又在最后关头守住了某种底线比如拒绝了黑皮的生意;他愤世嫉俗,言语粗俗,
却在面对那个老太太时,眼神里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车子重新启动,汇入车流。
苏晨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或许……我们需要的不只是修路的人,
也需要熟悉地形,知道哪里可以下脚的……向导。”张伟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紧了一下。
他没有回应,但车窗外的霓虹灯光划过他的眼眸,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丝。
棚户区的成功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涟漪扩散得比张伟预想的更远。几天后,
他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对方自称是“江畔府”楼盘业委会的负责人,
语气焦急地邀请他见面详谈。“江畔府”,那是江南市数得着的高档住宅区,
和张伟平时接触的底层江湖完全是两个世界。他本能地觉得这案子不简单,或许又是个浑水。
但对方开出的预付咨询费相当可观,足以覆盖他下个季度的房租还有富余。
他想到了苏晨那句“向导”的评价,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
凭什么他只能在下水道里摸爬滚打?见面地点约在一家格调雅致的咖啡馆。
业委会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衣着体面,言谈间带着中产阶级特有的谨慎和焦虑。
他们的问题是开发商承诺的“五星级会所”和“恒温泳池”在交房数年后仍未兑现,
反而被改建成了对外营业的高档餐厅和SPA馆,收益全归了开发商旗下的物业公司。
“我们投诉过很多次,找过媒体,也咨询过其他律师,都说合同条款有漏洞,
开发商钻了空子,维权难度很大。”为首的业委会主任,一位姓陈的中年教授,推了推眼镜,
一脸无奈。张伟翻看着他们带来的厚厚一沓材料,
购房合同、宣传彩页、业主联名信……确实,开发商的文字游戏玩得很溜,
承诺写得模棱两可,把柄不好抓。常规的法律途径,耗时耗力,结果难料。“张律师,
我们听说您在……处理复杂纠纷方面很有办法。”陈教授斟酌着用词,眼神里带着期盼,
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们找上他,显然不是看中他的法律专业素养,
而是看中了他那些“非典型”的传闻。张伟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
他清楚这些人想要什么——一个能打破僵局、不在乎手段的“清道夫”。他们需要脏活,
但自己必须保持体面。“问题我了解了。”张伟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三人,
“常规诉讼,周期长,成本高,而且胜负难料。我可以试试别的路子,但有些事,
需要你们业委会的‘授权’,以及……必要的费用支持。”他话说得隐晦,
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陈教授和其他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最终点了点头:“只要能解决问题,合理的费用我们可以从业主维权基金里支出。
”接下案子,张伟没有去找苏晨。他知道苏晨会说什么,那些关于程序、关于底线的大道理,
在这种层面的利益博弈面前,显得太过天真。他动用了自己新近拓展的“资源”,
找到了一个专门负责处理“企业舆情”的公关公司经理,又通过钱老板的关系,
联系上了一位在规划部门有些门路的“中间人”。几番运作,消息很快反馈回来。
开发商那边态度强硬,根本不屑于理会业委会的诉求,甚至放话出来“有本事就去告”。
张伟清楚,不动点真格的,对方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他让业委会配合,
组织了几次小规模的、看似“自发”的业主抗议,地点就选在开发商新开盘的售楼部门口,
拉着含蓄但指向明确的横幅——“江畔府,五星承诺何在?”“诚信经营,岂是空谈?
”同时,他让那个公关公司的朋友,
将精心剪辑过的、突出开发商虚假宣传和傲慢态度的“素材”,
通过几个粉丝量不小的本地民生类自媒体账号发了出去。没有直接指控,只是“客观”呈现,
引导舆论。水军开始在相关新闻评论区带节奏,将话题炒热。
规划部门那位“中间人”也适时地、以个人身份向开发商“提醒”,
近期关于他们项目规划变更和配套落实问题的投诉比较集中,希望他们“妥善处理”,
避免影响企业声誉和后续项目审批。一套组合拳下来,开发商那边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派出了一个副总级别的代表,约张伟在一家私人会所见面。谈判桌上,
对方依旧盛气凌人,试图用法律条款压人。张伟耐心地听完对方的陈述,
然后不紧不慢地拿出手机,
调出几张照片——是开发商实际控制人带着家眷在某海外度假胜地的奢侈消费照,
公司近期一些不太规范的税务操作痕迹的模糊截图这些是他通过特殊渠道花高价买来的。
他没有威胁,只是将手机屏幕朝向对方,淡淡地说:“王总,贵司的实力我们当然清楚。
打官司,我们这些小业主确实耗不起。不过呢,现在网络时代,信息传播快。有些事,
真真假假,一旦闹大了,对贵司的品牌形象,还有您老板的‘清誉’,恐怕都不太好。
我们业主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兑现当年的承诺,或者,给出等值的补偿。大家各退一步,
海阔天空,何必搞得两败俱伤呢?”那位王副总看着手机上的照片,脸色变了几变,
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死死地盯着张伟,眼神里充满了惊怒和难以置信。他显然没料到,
对方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律师,竟然能摸到这么深、这么私密的地方。长时间的沉默后,
王副总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靠在椅背上:“……我们需要开会讨论。”几天后,
江畔府业委会与开发商达成了和解协议。开发商同意出资数千万元,
按照当年宣传的标准改建会所和泳池,并对全体业主进行为期一年的物业费减免作为补偿。
消息传来,业委会欢欣鼓舞,陈教授亲自将一张数额不小的支票送到张伟办公室,
再三表示感谢。“张律师,真是……真有办法!”陈教授握着他的手,语气激动。
张伟笑了笑,收下了支票,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他知道,这次他赢得并不光彩,
那些照片和税务问题,真追究起来,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他再次利用了信息不对等和潜在的威胁,只是这次的战场更高端,手段更隐蔽。
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翻到苏晨的号码,手指在拨号键上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他能想象苏晨知道这一切后的反应,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会流露出怎样的失望和鄙夷。
他关掉手机,将支票锁进抽屉。窗外是这个他正在努力挤进去的城市,光鲜亮丽,
却也暗流汹涌。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
一条路通往苏晨所代表的、充满原则却可能步履维艰的“正道”;另一条,
则是他刚刚再次验证其“有效性”的灰色捷径,充满了诱惑与危险。抽屉里的支票沉甸甸的,
而心底某个地方,却空落落的。他点了一支烟,烟雾模糊了窗外的景色,
也模糊了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抽屉里那张来自江畔府的支票,像一块逐渐冷却的烙铁,
依旧烫人,却不再带来最初的灼痛感,反而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
张伟用它结清了拖欠数月的房租,给老家的母亲汇去了一笔远超平时数额的生活费,剩下的,
暂时躺在账户里。他没有换车,没有搬家,那辆破桑塔纳和“红尘律师事务所”的招牌,
像一层保护色,也像一种固执的提醒。他开始有意识地筛选案子。
钱老板依旧会带来一些游走在边缘的“机会”,有些他接了,
用他愈发纯熟的手段在灰色地带腾挪;有些他婉拒了,借口是“最近忙,抽不开身”。
他自己也说不清那根拒绝的准绳到底是什么,或许只是某个深夜,想起苏晨那双眼睛时,
心头泛起的一丝莫名烦躁。这天下午,他正对着电脑,梳理一个商业纠纷的合同漏洞,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没等他回应,苏晨推门走了进来。她今天没穿那件标志性的风衣,
只是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头发随意扎在脑后,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但眼神依旧清亮。她手里拎着一个环保纸袋,里面似乎装着文件。“张律师。
”她打了个招呼,语气比以往少了几分公事公办的疏离。张伟有些意外,
抬了抬手示意她坐:“苏律师?有事?”苏晨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将纸袋放在桌上,
没有绕圈子:“上次棚户区的事情,后续还有一些法律文书需要完善,另外……有个新情况。
”她从纸袋里拿出一份皱巴巴的、像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张复印件,推到张伟面前。
纸上用稚嫩的笔迹画着一幅画:一个戴着安全帽的小人,站在一栋歪歪扭扭的房子前,
房子旁边是巨大的、张着嘴巴的挖掘机。画的下面,
字夹杂的话:“wo pa, jiu jiu wo men de jia.”我怕,
救救我们的家。“这是棚户区里一个叫小雅的孩子画的。
她奶奶就是上次拉着你手哭的那位。”苏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重的分量,
“拆迁补偿协议虽然签了,但开发商指定的搬迁公司,在清退过程中手段很下作。
断水、断电、半夜砸玻璃、在门口泼油漆……甚至有混混对着独居的老人和孩子恐吓。
他们想用最低的成本、最快的速度把人逼走。”张伟拿起那张复印件,
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纸面。画里那个小人的恐惧,透过稚嫩的线条,清晰地传递过来。
他想起了那个白发苍苍、塞给他咸菜的老太太,心里某根弦被狠狠拨动了一下,
发出沉闷的嗡鸣。怒火,一种冰冷而尖锐的怒火,开始在他胸腔里凝聚。“报警了吗?
”他问,声音有些发紧。“报了。”苏晨叹了口气,“警察来了,记录一下,警告几句,
人走了,那些混混隔天又来,变本加厉。取证困难,对方也很狡猾,不留下直接证据。
常规的维权渠道,在这种流氓手段面前,太慢了,等走完程序,人可能都被逼疯了。
”张伟盯着那幅画,沉默着。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挤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想到了自己对付沈家、对付赵秃子、对付江畔府开发商时用的那些手段,
威胁、利用把柄、制造舆论压力……那些他赖以生存、并因此获得丰厚回报的“工具”。
而此刻,面对这幅孩子的画,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些“工具”并非中性。
它们可以被用来谋取不义之财,也可以被用来……守护一些东西。他抬起头,
看向苏晨:“你来找我,是想让我用我的‘办法’?”苏晨迎着他的目光,
没有回避:“我知道这违背了我的某些原则。但我想不出更快的办法了。
那些老人和孩子等不起。我需要有人能……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让他们停下来。
”她说的是“他们听得懂的语言”。张伟明白了。这不是法律的语言,也不是道理的语言,
而是丛林的语言,是恐惧的语言。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燃,
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苏律师,你确定吗?
我出手,过程可能不会太好看。”苏晨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紧,她沉默了几秒,
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如果这是目前唯一能保护他们的方式……我接受后果。”“好。
”张伟掐灭了只抽了一口的烟,站起身,“这事我来处理。你不用参与,也别问过程。
”他没有动用那些新拓展的“高端”人脉,
而是重新回到了他发迹的源头——“市井江湖”论坛。他找到了几个ID,
发出了几条加密的、只有特定圈子才懂含义的讯息。然后,他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旧夹克,
开着桑塔纳,再次去了城东。他没有去找那些受骚扰的居民,
而是径直去了那家负责清退的搬迁公司。公司窝在一个临街的简陋门面里,
门口停着几辆脏兮兮的面包车。张伟没有进去,他只是靠在马路对面的电线杆上,
默默地观察着。他看到几个穿着统一制服、但流里流气的年轻人进进出出,嘴里叼着烟,
大声说笑着。他记住了其中几个领头模样的面孔。晚上,张伟通过论坛联系的人给了他回复,
附带了几张不太清晰但能辨认出人脸的偷拍照,以及几个家庭住址和常去的娱乐场所。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但那些骚扰棚户区居民的行为,奇迹般地停止了。
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家搬迁公司的几个小头目,
先后在回家的巷子里、常去的台球室、甚至自家楼下,
被几个不明身份的人“友善”地拍了拍肩膀,或者“不小心”撞了一下,
附带着几句低沉的、只有他们自己能听懂的话。话的内容很简单,
无非是点明了他们老婆在哪里上班,孩子在哪家幼儿园,父母住在哪个小区,以及,
如果他们再敢踏进棚户区一步,或者再敢碰那些老人孩子一根手指头,
下次就不是“聊天”这么简单了。恐惧,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武器。张伟用它,
对准了挥舞这把武器的人。几天后,苏晨给张伟发来一条简短的信息:“骚扰停止了。谢谢。
”张伟看着那条信息,没有回复。他坐在办公室里,窗外是熟悉的城市喧嚣。
他帮了那些居民,用他最熟悉也最被苏晨所不齿的方式。这一次,他心里没有得意,
也没有不安,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他再次拿出那张孩子的画,
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救我”。然后,他拉开抽屉,看着里面那张来自江畔府的支票存根。
两条路,似乎依旧清晰地横亘在面前。但这一次,他感觉自己好像……稍微看清楚了一点,
哪条路的尽头,站着那个画画的、害怕的孩子。骚扰的停止像退潮后的沙滩,
短暂地露出一点喘息的空间。张伟没有向苏晨追问细节,苏晨也没有再主动联系。
那幅孩子的画被张伟随手夹在了一个旧文件夹里,偶尔翻到,
指尖总会无意识地在那歪扭的线条上停留片刻。平静被钱老板一个火急火燎的电话打破。
“阿伟!出事了!赶紧到‘金樽’来!李总那边……麻烦大了!
”钱老板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又尖又利,背景音嘈杂,夹杂着玻璃破碎的声响和怒骂。
张伟心里一沉。李总,就是那个高尔夫球会的建材商,
合同纠纷的案子他用了些“非典型”手段,算是暂时摁住了对方,但显然没能根除问题。
“金樽”是城南一家名声在外的夜总会,灯光永远暧昧,音乐震耳欲聋。张伟赶到时,
最大的那个包厢门口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和服务生,个个噤若寒蝉。推开虚掩的门,
里面的景象让他瞳孔一缩。包厢里一片狼藉,破碎的酒瓶和果盘溅得到处都是。
李总瘫坐在沙发上,额头破了,鲜血混着酒液糊了半张脸,眼神涣散,西装被扯得不成样子。
钱老板站在一旁,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而包厢中央,站着三个男人,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粗金链的光头,脖子和手臂上露出的皮肤布满青黑色的纹身,
眼神凶戾,正用一块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拳头上的血渍。张伟认得他,或者说,
听说过他——城西一带出了名的狠角色,外号“疯狗”,
专门处理各种见不得光的“债务”和“纠纷”。“疯狗”看到张伟进来,咧嘴笑了笑,
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哟,又来一个?你就是那个姓张的律师?可以啊,
撺掇着李胖子跟我们玩阴的?”张伟没理会他的挑衅,目光扫过惨不忍睹的李总,
最后落在“疯狗”脸上,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狗哥,什么事不能谈,非要动手?”“谈?
”“疯狗”嗤笑一声,把手里的毛巾扔在地上,“这小子欠的钱,连本带利,拖了多久了?
上次你们耍花样,把事情搅黄了,真当我们是吃素的?今天不给个交代,我卸他一条腿!
”他身后两个壮汉往前逼近一步,眼神不善地盯着张伟。钱老板吓得往后缩了缩。
李总更是浑身一颤,哀求地看着张伟。张伟站在原地没动。他知道,这种场面,露怯就完了。
他大脑飞速运转,李总这案子,对方显然是不打算再按任何规则玩了,
直接动用了最底层也最暴力的人。讲法律?此刻就是个笑话。
讲他之前那些威胁、利用信息的手段?在“疯狗”这种亡命徒面前,恐怕也不好使,
除非他能拿出立刻就能让对方万劫不复的致命把柄,但他没有。硬碰硬?他这身板,
加上一个吓破胆的钱老板和一个半死的李总,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冷汗顺着他的脊椎悄悄滑落。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之前玩弄的那些灰色手段,
其威慑力建立在对方还讲点“规矩”、还有点“顾忌”的基础上。
一旦遇到真正不讲规矩、无所顾忌的亡命之徒,那些精巧的算计瞬间变得苍白无力。
就在包厢里空气凝固、一触即发的时候,张伟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尖锐的铃声在这种环境下格外刺耳。“疯狗”皱了皱眉,眼神更加不善。张伟深吸一口气,
顶着压力,慢慢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依然是“苏晨”两个字。这一次,他没有犹豫,
直接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按下了接听键,甚至刻意将音量提高了一些,
语气带着一种强装出来的、刻意的熟稔和轻松:“喂?苏检啊?嗯,对,
我还在外面处理点事……什么?市局经侦的王队已经带人过去了?这么快?行,我知道了,
证据链都固定好了是吧?放心,我这边马上完事,回头把补充材料给你送过去……好,
先这样。”他语速不快不慢,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入“疯狗”和他手下耳中。
、“市局经侦”、“王队”、“证据链”、“带人过去”……这些词汇像一颗颗冰冷的石子,
投进了包厢凝滞的空气里。“疯狗”擦拳头的动作停住了,他眯起眼,死死地盯着张伟,
试图从他脸上分辨出真假。张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种被打扰后的不耐烦,
但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电话那头,苏晨显然愣住了,沉默了两秒,
才带着疑惑问道:“张律师?你……在说什么?”张伟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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