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寄存处广汇茶楼，人声鼎沸。
钱老板腆着肚子，用一根牙签剔着满嘴的油腻，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方源，我这庙小，养不起你这尊大佛。”
“今天，你要是再讲那什么‘猴子闹天宫’、‘二郎神救母’……”他把牙签往地上一吐，下了最后通牒。
“就给我滚蛋。”
方源站在戏台角落，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在穿堂风里显得格外单薄。
他攥了攥怀里那三枚仅有的、带着锈迹的铜板，指尖冰凉。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走上低矮的戏台，台下几十个茶客，品茶的，聊天的，打盹的。
没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冰冷的绝望，顺着脚底攀上脊梁。
他拿起惊堂木，手腕却有千斤重，迟迟不敢拍下。
讲什么？
讲他三天没吃饭，饿得眼冒金星？
恐怕台下的人只会笑得更大声。
“哟，这不是方先生吗？
今天准备讲什么？”
一个刺耳的笑声划破嘈杂。
是城里的赵富商，怀里搂着妖艳的女人，满脸油滑。
“是不是又要讲那猴子被压五指山，一压就是五百年？”
“哈哈哈哈！”
他身边的几个帮闲立刻爆发出谄媚的哄笑。
赵富商更来劲了，他站起来，指着台上的方源，对满堂茶客高喊：“各位，好笑不好笑？
这年头，随便一个毛头小子都能上街抓只小妖，他讲的那些破故事，三岁小孩都骗不了！”
“就是！
耳朵都起茧子了！”
“滚下去！
别浪费爷的时间！”
“钱老板，换人！
换个唱曲儿的姑娘！”
嘘声和嘲讽汇成一片，化作无数尖针，刺进方源的血肉里。
他的脸颊滚烫，双手死死扣住桌沿，指节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够了。
真的够了。
与其这样窝囊地被赶下去，不如……赌上一切！
一个在他心底盘踞了无数个日夜，疯狂到他自己都害怕的念头，在此刻破土而出。
他要讲的，是足以颠覆这个世界的故事。
他要做的，是把那些高悬于九天的神佛，狠狠拽下来！
方源抬起头，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死寂被一簇疯狂的火苗点燃。
他扫过台下每一张讥讽的脸。
“今日，不讲仙，不谈佛。”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焚尽一切的决绝。
“只讲一段……被掩埋的旧事。”
茶楼里稍稍安静，几道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
赵富商嗤笑：“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能讲出什么花来！”
方源没理他。
他拿起惊堂木，又轻轻放下。
他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又无比清晰的语调开口，声音里带着诡异的魔力。
“说哪吒闹海，世人皆知，是三太子顽劣，打死龙宫太子，抽其龙筋，惹得西海龙王水淹陈塘关。”
“最后，哪吒剔骨还父，削肉还母，方才平息大祸。”
“但……”方源顿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若我说，哪吒闹海，另有隐情呢？”
“若我说，水淹陈塘关的罪魁祸首，根本就不是龙族呢？”
话音未落。
“胡说八道！”
“疯言疯语！”
“亵渎神明！
这是在找死！”
台下瞬间炸了，反应比刚才的嘲讽猛烈十倍。
这个世界，哪吒是真实存在过的降魔正神，受万家香火，威名赫赫。
方源这番话，等于当众指着城隍爷的鼻子骂他是个骗子！
“把他给我轰下去！”
赵富商第一个跳脚，指着方源的鼻子破口大骂，“他疯了！
他竟敢污蔑正神！”
几个茶楼的伙计面露凶光，立刻围了上来。
钱老板吓得脸色惨白，这要是惊动了城隍庙的神仙老爷，他的茶楼明天就得被夷为平地！
“方源！
你给我滚下来！”
看着步步紧逼的伙计，听着满堂的咒骂，方源心中最后的光也熄灭了。
他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他闭上眼，准备迎接被拖下台的羞辱。
就在这时。
一个毫无感情，像是金属摩擦出的声音，首接在他脑海深处炸响。
检测到宿主正在尝试还原被篡改的历史……符合激活条件……历史首播系统，正式激活！
正在连接历史节点……连接成功！
目标时代：商。
目标地点：陈塘关。
历史事件：天谴之潮。
一连串的信息流，化作奔雷，在他脑中轰然引爆。
方源眼前一黑。
周遭的叫骂、桌椅的碰撞、伙计逼近的脚步……一切声音都在瞬间被抽离。
他失去了身体的控制。
意识被一只无形巨手抓住，撕裂时空，坠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洪荒！
当他再次“睁开”眼。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粗暴地灌入鼻腔。
那是咸腥的海水、腐烂的泥土与鲜血混合的味道。
天空不是蓝色。
那是一块巨大的、正在腐烂的伤口，诡异的暗紫色天幕被一道道巨大的裂痕撕开，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脚下的大地在哀嚎、在颤抖。
远方，山峦崩塌。
无数百姓身穿麻衣，跪在泥泞里，对着那片紫色的天空绝望哭嚎。
他们的家园被黑色的雨水淹没，田里长出的不是庄稼，而是扭曲蠕动的怪异植物。
这不是洪水。
这是天地的劫难，是一场来自九天之上的……处刑！
而在那翻涌的黑色海潮之上。
一个手持火尖枪、脚踩风火轮的少年，正与一条庞大的青色巨龙对峙。
可那巨龙身上，没有一丝妖气。
它的龙鳞上，闪烁着古老的金色符文，它庞大的身躯化作堤坝，正竭力将那些从天而降的黑色雨水挡在关外，庇护着下方的城池！
哪吒没有闹海。
龙王没有作祟。
他们……在联手抵抗这场灭世的天灾！
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将方源的认知彻底砸得粉碎。
短短一瞬。
又似万年。
意识猛地被扯回现实。
广汇茶楼的喧嚣重新灌入耳中，伙计冰冷的手，己经触到了他的衣领。
方源回过神。
他的身体在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
是震撼！
是悲愤！
是窥见那被谎言掩盖了万古的真相后，一股无法遏制的滔天怒火！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才是真相！
什么神佛传说，什么典籍记载，全都是该死的谎言！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方源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块沉重的惊堂木，狠狠砸在桌案上！
整个茶楼，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巨响震住了，包括那几个正要动手的伙计。
方源缓缓抬头。
之前所有的落魄、绝望、畏惧，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光。
一种混杂着悲悯与焚尽苍穹的怒火之光！
他血红的双眼扫视着台下所有错愕的面孔，用一种颤抖却又无比清晰、无比用力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嘶吼道：“各位看官，你们所知的一切……皆是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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