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迷境”酒吧的后巷。
冰冷的雨水混杂着垃圾桶酸腐的气味，渗入肺叶。
江屿靠在潮湿的砖墙上，闭着眼，任由雨水冲刷掉脸上廉价的舞台妆。
卸下在舞台上扮演的、属于另一个人的狂热面具后，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
“江屿！
你他妈还想不想干了？”
经理尖利的声音穿透雨幕，“在里面甩脸子给客人看，出来就装死？
金总点你陪酒是看得起你！”
江屿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沉静的、冻湖般的冷。
他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母亲的肾源等不起了，每一天的透析费用都在吞噬他仅剩的尊严。
但他还没堕落到，要卖掉最后这点东西。
“我只唱歌。”
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唱歌？
就你那点破打赏，唱到下辈子都凑不够手术费！”
经理啐了一口，“金总说了，今晚跟他走，钱不是问题……”一只油腻的手试图拽他，江屿猛地挥开。
拉扯间，后巷入口突然亮起刺目的车灯，如同野兽的瞳孔。
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滑入巷口，精准地停在他们面前。
车门打开，先落地的是一尘不染的纯手工定制皮鞋，踩在浑浊的积水里，格格不入。
一个男人下了车。
他身形极高，裹在剪裁完美的黑色大衣里，肩线凌厉，如同蛰伏的夜鹰。
他没打伞，雨丝落在他矜贵的眉眼间，却无法沾染分毫，反而更衬得他气场凛冽，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因他的到来而凝固。
经理瞬间噤声，脸上的怒容转为谄媚与惊惧：“陆、陆先生？”
陆廷深没看他。
他的目光，像两道有实质的冰锥，从头到脚，将湿透的、狼狈不堪的江屿钉在原地。
那目光里是审视，是估量，更是一种……近乎残酷的专注。
江屿在那目光下无所遁形，像一件被突然拿到聚光灯下的瑕疵品。
他认得这个人，陆廷深，这座城市金字塔尖的存在，财经杂志的常客。
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陆廷深一步步走近，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清晰，敲在人的心尖上。
他在江屿面前站定，无视了旁边点头哈腰的经理，只微微抬手。
身后的助理立刻递上一份文件夹。
“签了它。”
陆廷深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他将文件夹递到江屿眼前。
江屿低头，借着车灯的光，看清了最上面的字——《特殊伴侣契约》。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年，一千万。”
陆廷深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做我的人。”
雨水顺着江屿的黑发滑落，流进眼里，一片酸涩。
他看着那份契约，又抬眼看向眼前这个男人。
对方深邃的眼底没有任何欲望，只有一片冰冷的、势在必得的荒漠。
一千万。
母亲的手术费，后续的治疗费，全都够了。
他甚至能还清所有债务，获得喘息之机。
代价是什么？
是他自己。
“为什么是我？”
江屿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他不认为自己有足以让这位大人物一见钟情的资本。
陆廷深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令人心寒的弧度。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猝不及防地抚上江屿被雨水浸湿的右眼眼角，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审视物品的狎昵。
“你的眼睛，”他低语，像魔鬼在吟唱诱惑的诗篇，“很像我一位故人。”
原来如此。
江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
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像“别人”。
他只是一个拙劣的、待价而沽的复制品。
尊严在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后巷的腐臭，母亲的病容，催缴单上的数字……无数画面在他脑中疯狂闪现。
他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许久，他抬起颤抖的手，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契约。
陆廷深看着他，眼底终于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类似于满意的神色。
他转身，走向车门，留下一句没有任何温度的话：“带走。”
助理上前，无声地为江屿拉开车门。
江屿最后看了一眼身后泥泞、混乱、充满屈辱的后巷，然后弯腰，钻进了那辆象征着无尽财富与未知囚笼的豪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也仿佛隔绝了他过去的人生。
车内弥漫着清冷的雪松香，奢华得如同另一个世界。
陆廷深坐在他身侧，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冷硬如雕塑。
江屿偏头，看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光怪陆离的城市霓虹。
玻璃窗上，隐约映出他苍白而麻木的脸，以及……身边那个男人模糊却极具压迫感的轮廓。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江屿，记住你今天的样子。
记住这份代价。
终有一日，你要连本带利，全都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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