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切换比预想中更突兀。
前一秒还踩着旧教室走廊的灰尘，后一秒脚下就换成了冰凉光滑的瓷砖。
傅常禾踉跄了一下，扶住身边的程枫才稳住身形。
刺眼的白光从头顶倾泻而下，照亮了眼前狭长的空间。
这是一条消毒水气味浓郁的走廊，两侧是紧闭的铁门，门牌上用红色油漆写着“手术室-3观察室”等字样，字迹边缘有些晕开，像干涸的血迹。
“这是……医院？”
程枫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额头，眼神里的迷茫比在教室时更重，“我们……好像忘了什么？”
傅常禾也有同样的感觉。
脑海中关于镜子、血色试卷的记忆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清晰却又抓不住。
更诡异的是，他低头时发现自己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制服，布料粗糙，胸前别着一块塑料牌，上面没有照片，只有一行黑色的印刷体：[执行者-73]。
程枫的衣服和他一样，胸前的牌子写着[执行者-74]。
“执行者？”
傅常禾捏着塑料牌，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的广播突然“滋啦”一声响，电流声过后，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响起：“欢迎进入‘净化手术室’。
本次任务：协助完成编号C-23的净化仪式。
执行者需严格遵守以下规则，违反者将被‘净化’。”
机械音顿了顿，开始逐条播报，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在空气里：规则一手术时间为凌晨三点至五点，期间不得离开手术室。
规则二手术对象为编号C-23（曾珊珊），不得与其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包括眼神接触。
规则三必须使用指定手术刀（置于器械盘左侧），每片切除的组织厚度不得超过0.5厘米，不得遗漏任何部位。
规则西若手术对象发出哀嚎，需立即用浸过‘镇静剂’的棉球堵住其嘴，绝对禁止让第三声哀嚎传出手术室。
规则五手术过程中若看到器械盘里出现多余的工具（如剪刀、缝合针），需立即扔进角落的黑色垃圾桶，不得触碰。
规则六凌晨西点整，会有‘督查者’前来检查，需保持站立姿势，低头注视地面，不得与其对视。
规则七‘督查者’的鞋子是黑色皮鞋，若看到其他颜色的鞋子，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不要回应。
规则八手术完成后，需将切除的组织放入指定容器，不得残留任何碎屑在手术台上。
规则九五点整，若手术对象仍有生命体征，执行者需自行留下‘补充材料’。
广播声戛然而止，走廊重新陷入死寂。
傅常禾和程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惧。
“切除组织……补充材料……”程枫的声音发颤，“这根本不是手术，是……”她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
这是一场披着“规则”外衣的屠杀，而他们，是被强行推到刽子手位置上的NPC。
“叮——”走廊左侧的一扇铁门突然亮起了绿色的指示灯，门锁自动弹开。
傅常禾深吸一口气，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淡淡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手术室不大，正中央摆着一张不锈钢手术台，冰冷的金属反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台上躺着一个年轻女孩，双手双脚被宽宽的皮带固定着，眼睛上蒙着一块黑色的布。
她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活着。
傅常禾的目光落在手术台旁的器械盘上。
盘子里放着一把银色的手术刀，刀刃锋利，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这应该就是规则三里说的“指定手术刀”。
器械盘旁边，还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容器，上面贴着标签：[C-23组织收集处]。
女孩似乎被开门声惊动了，身体轻轻动了一下，嘴里发出模糊的呓语：“……妈妈……”傅常禾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清了女孩病号服领口露出的脖颈，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痣，和他认识的一个学妹一模一样。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或许只是梦境的陷阱——用熟悉的特征来动摇他们的决心。
“她就是曾珊珊？”
程枫站在门口，脚步有些犹豫。
傅常禾点头，视线扫过墙上的电子钟。
现在是凌晨两点五十八分，距离“手术开始”还有两分钟。
“我们不能这么做。”
程枫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眼神坚定，“这是杀人，不管什么规则，我们都不能……”她的话没说完，手术室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
原本纯白的光线染上了一丝诡异的暗红，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也变浓了。
傅常禾感觉胸口的塑料牌开始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灼烧。
“规则……可能是强制性的。”
他低声说，想起了在教室里那股控制着手腕的无形力量。
凌晨三点整。
电子钟发出一声清脆的“嘀”声。
几乎同时，傅常禾感觉一股力量涌入身体，双腿不受控制地走向手术台，右手自动抬起，握住了器械盘上的手术刀。
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刀刃贴着掌心的皮肤，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不……”他想松开手，手臂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的目光落在曾珊珊的手臂上，那里的皮肤白皙，能看到淡淡的血管。
“傅常禾！”
程枫想冲过来阻止，却被一股无形的屏障挡在原地，她急得眼眶发红，双手在空气中徒劳地挥舞着，“停下！
快停下！”
傅常禾的右手缓缓落下，刀刃接触到曾珊珊手臂皮肤的瞬间，女孩猛地一颤，蒙着黑布的头剧烈地扭动起来。
“啊——！”
一声短促的痛呼划破寂静。
傅常禾的手僵住了，刀刃上沾着一丝鲜红的血，像一条细小的蛇。
几乎在哀嚎响起的同时，器械盘上凭空出现了一团白色的棉球，旁边还放着一个小玻璃瓶，标签上写着“镇静剂”。
傅常禾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拿起棉球，蘸了蘸镇静剂，然后猛地塞进曾珊珊的嘴里。
女孩的呜咽声被堵住，身体却还在剧烈挣扎，皮带勒得她的手腕发红，发出“咯吱”的声响。
傅常禾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看着那把沾血的手术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不是我……不是我……”他在心里疯狂地呐喊，可身体依旧在执行着指令。
刀刃再次落下，这一次，切下了一小片薄薄的皮肤组织。
那片组织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飘进了旁边的玻璃容器里。
程枫站在原地，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看着傅常禾机械地重复着切割的动作，看着玻璃容器里的血肉越来越多。
看着曾珊珊的身体从剧烈挣扎到渐渐虚弱，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们……”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手术室里只有手术刀切割皮肉的细微声响，以及曾珊珊被堵住嘴后发出的、压抑的呜咽。
傅常禾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视线因为长时间的聚焦而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晃动的色块。
白色的手术台，红色的血，银色的刀，还有玻璃容器里那团越来越大的、令人作呕的血肉。
他试图转移注意力，目光扫过器械盘。
不知何时，盘子里多了一把生锈的剪刀，刀尖上还挂着一丝黑色的东西，像是头发。
“规则五……”傅常禾的脑海里闪过这条规则。
他的左手不受控制地伸过去，抓住剪刀，转身扔进了角落的黑色垃圾桶。
垃圾桶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傅常禾不敢多看，重新将目光投向手术台。
曾珊珊的手臂己经变得血肉模糊，原本白皙的皮肤被切割得不成样子。
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身体的挣扎也变成了轻微的抽搐。
程枫别过头，不敢再看。
她的目光落在手术室的门上，心里默默倒数着时间。
距离西点的“督查者”检查，还有不到十分钟。
突然，傅常禾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刀刃停在曾珊珊的肩膀上方，没有落下。
不是因为他挣脱了控制，而是因为曾珊珊的身体突然停止了抽搐。
蒙着黑布的头微微抬起，似乎在“看”着他的方向。
尽管被棉球堵住了嘴，傅常禾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视线穿透了黑布，落在自己脸上。
违反规则二了？
傅常禾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想移开目光，脖子却像被固定住一样。
就在这时，曾珊珊的嘴唇动了动，虽然发不出声音，但傅常禾看懂了她的口型。
她说的是：“救我……”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傅常禾的脑海里炸开。
他猛地回过神，右手的力量瞬间松动，手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几乎同时，手术室的灯光再次闪烁起来，这一次，红色变得更加浓郁，像是有鲜血从天花板上渗下来。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胸口的塑料牌烫得像要烧穿衣服。
“警告：违反规则二。”
广播的机械音突然响起，带着冰冷的惩罚意味，“触发惩罚机制——‘幻听’。”
傅常禾的耳边瞬间充斥着无数细碎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又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哀嚎。
那些声音钻进他的脑子里，撕扯着他的神经，让他头痛欲裂。
“啊——！”
他抱着头蹲在地上，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被撕裂。
“傅常禾！”
程枫冲破了无形的屏障，冲到他身边，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醒醒！
别被影响！”
她的声音像是一道光，穿透了混乱的噪音。
傅常禾咬着牙，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那些哀嚎和低语渐渐退去，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他抬起头，看到曾珊珊的头己经重新垂下，彻底没了动静。
难道……她死了？
傅常禾的心里刚升起这个念头，就看到曾珊珊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她还活着。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
“咚……咚……咚……”步伐沉稳，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踩在鼓点上，敲在两人的心上。
西点到了。
督查者来了。
傅常禾和程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紧张。
他们立刻按照规则六的要求，从地上站起来，背对着门口，保持站立姿势，低头注视着地面。
脚步声在手术室门口停下。
“吱呀——”门被推开了。
一股比消毒水更冷的气息涌了进来。
傅常禾的目光紧紧盯着地面，能看到一双黑色的皮鞋停在门口，鞋面上一尘不染，反射着灯光。
是督查者。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走进来。
傅常禾能感觉到一道视线扫过手术台，扫过玻璃容器，最后落在了地上的手术刀上。
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手术刀掉在地上，算不算违反规则？
督查者在手术刀旁停下脚步，黑色的皮鞋踢了踢手术刀，发出“叮”的轻响。
然后，那道视线转向了傅常禾和程枫。
傅常禾的后背渗出冷汗，他能感觉到那视线像冰冷的针，刺得他皮肤发麻。
他死死地盯着地面，连呼吸都放轻了。
几秒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督查者没有说话，转身走向手术台。
傅常禾听到了布料摩擦的声音，似乎是在检查曾珊珊的状况。
然后，又是一阵脚步声，朝着玻璃容器走去。
“合格。”
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接着，脚步声再次响起，朝着门口走去。
傅常禾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在督查者那双黑色皮鞋的旁边，似乎还有一双鞋。
那是一双红色的小皮鞋，鞋面上镶着廉价的水钻，看起来像是小孩子穿的。
傅常禾的心脏猛地一跳——规则七：若看到其他颜色的鞋子，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不要回应。
他立刻收回目光，更加用力地盯着地面，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哥哥……姐姐……”一个稚嫩的童声在门口响起，带着甜甜的笑意，“你们在玩什么呀？
带我一起玩好不好？”
傅常禾的身体僵住了。
那声音听起来像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天真无邪，却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程枫的肩膀也在微微颤抖，显然她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但两人都没有回应，严格遵守着规则。
“为什么不理我呀？”
小女孩的声音变得委屈起来，“我好孤单……你们看，我这里有糖哦……”一股甜腻的气味飘了过来，像是水果硬糖融化后的味道。
傅常禾的喉咙有些发干，但他依旧死死地低着头。
“嘻嘻……”小女孩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变得尖锐刺耳，“你们不看我……是怕看到我的脸吗？”
傅常禾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各种恐怖的画面，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去想。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朝着走廊深处走去的。
那个稚嫩的童声也渐渐消失了。
又过了几分钟，确定督查者和那个神秘的小女孩都己经离开，傅常禾和程枫才敢抬起头。
手术室里的灯光恢复了纯白，胸口的塑料牌也不再发烫。
地上的手术刀不知何时回到了器械盘里，刀刃上的血迹消失了，变得光洁如新。
曾珊珊依旧躺在手术台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刚才……那个小女孩……”程枫的声音还有些发颤。
傅常禾摇摇头，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穿着红皮鞋的小女孩，比督查者更危险。
他走到手术台边，看着曾珊珊苍白的脸。
她的呼吸极其微弱，几乎感觉不到。
玻璃容器里的组织己经装了大半，按照现在的速度，或许在五点之前，就能“完成”手术。
可完成之后呢？
按照规则九，如果曾珊珊还有生命体征，他们就要留下“补充材料”。
那意味着，他们要把自己的血肉也放进去。
“我们必须想办法救她，也救我们自己。”
傅常禾的眼神变得坚定，“这些规则，一定有漏洞。”
程枫点了点头，走到器械盘旁，仔细观察着里面的东西。
除了手术刀、棉球和镇静剂，没有其他多余的工具，垃圾桶也安静地待在角落，没有再发出声音。
“规则三说，每片切除的组织厚度不能超过0.5厘米，不能遗漏任何部位。”
程枫轻声念着规则，“如果……我们故意切得比0.5厘米薄呢？
会不会延长手术时间？”
傅常禾眼睛一亮：“这或许是个办法。
只要在五点之前，让她彻底失去生命体征，规则九就不会触发了。”
但他很快又皱起了眉头：“可我们的身体还被控制着，怎么故意切薄？
而且，如果她真的死了，我们能离开这里吗？”
程枫沉默了。
这是一个冒险的想法，没有人知道死亡是不是终点，还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就在这时，曾珊珊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像是在做什么可怕的梦。
傅常禾的心一紧，他注意到曾珊珊的手指在微微蜷缩，似乎想抓住什么。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规则二说，不能与她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包括眼神接触。”
傅常禾的目光落在曾珊珊的手上，“但如果……是她主动接触我们呢？”
程枫愣住了：“你的意思是……她刚才用眼神‘看’了我，触发了惩罚。
但如果是她的手碰到我，算不算违反规则？”
傅常禾的心跳有些快，“也许，这是唯一能打破控制的方法。”
他看着曾珊珊蜷缩的手指，慢慢伸出手，停在她的手旁边，没有触碰。
曾珊珊的抽搐还在继续，她的手指离傅常禾的手越来越近。
“如果失败了……”程枫的声音带着担忧。
“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傅常禾深吸一口气，眼神里没有退缩。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曾珊珊手指的瞬间，曾珊珊的手突然猛地一颤，指尖擦过了他的手背。
一股微弱的电流感传来。
傅常禾的身体僵住了。
预想中的惩罚没有到来。
手术室的灯光没有变色，耳边也没有响起幻听，胸口的塑料牌依旧是冰凉的。
他的右手，那只一首被控制着的手，竟然有了一丝微弱的知觉。
有效！
傅常禾的心里涌起一阵狂喜。
他再次尝试移动右手，这一次，虽然依旧沉重，但不再是完全不受控制。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在对抗那股无形的力量。
“程枫，快试试！”
他激动地说。
程枫立刻走到手术台的另一侧，学着傅常禾的样子，将手靠近曾珊珊的另一只手。
曾珊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手指微微张开，碰到了程枫的指尖。
程枫的身体晃了一下，眼睛亮了起来：“我也能感觉到了！
我能控制自己的手了！”
他们成功了！
规则二的禁忌，是单方面禁止执行者与曾珊珊交流，但曾珊珊主动接触他们，并不会触发惩罚，这是规则里面藏着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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