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走出庭院，他沿着石板路往偏院走，脚步不急不缓。
身后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嗡嗡响个不停，但他没回头。
他先去了修炼堂。
修炼堂门口立着两名族卫，手持长枪，腰佩短刀。
两人看到江辰走近，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立刻横枪拦住去路。
“站住。”
江辰停下。
“你不能进去。”
族卫语气冷淡，“族老下令，修为不足淬体三重者，不得入内修行。
你如今只是淬体一重，己被除名。”
周围有几人进出修炼堂，听见这话都停下来看。
有人冷笑，有人摇头，没人说话。
江辰看着那杆挡在面前的枪，又透过缝隙看向堂内。
几十名族人盘坐在蒲团上，闭目调息，空气中隐约有灵气波动。
那是他曾每日必来的地方，剑声、喝声、汗水落地的声音，都熟悉得像呼吸。
他没争辩。
只往后退了三步，转身离开。
步伐依旧稳，背脊挺首。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今日不让进，明日我便破门而入。
他走向膳房。
每日例食是每个族人都有的配给，哪怕被贬为废人，这点权利还没被剥夺。
他走到膳房外的分食台前，接过杂役递来的木盘。
一碗糙米，半碟咸菜，还有一个冷馒头。
刚端起盘子，前方人影一闪。
江风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他穿着深蓝劲装，腰束铜带，胸前绣着江家族纹。
他是旁系子弟中的佼佼者，今年十九岁，己入淬体六重，在年轻一辈中地位不低。
他故意撞了过来。
“哎哟！”
木盘脱手飞出，饭菜洒了一地。
米饭混进泥里，咸菜沾了灰，馒头滚到路边水沟边缘才停下。
江风站在原地，嘴角扬起：“怎么？
连个盘子都拿不稳？
废物就是废物。”
江辰低头看着地上的食物，没动怒，也没开口。
他蹲下身，先把那个没掉进沟里的馒头捡起来，拍了拍土，塞进怀里。
然后又把碗捡起，放在空盘上。
江风冷笑：“你还真吃这个？
残羹剩饭都敢往嘴里送，也不嫌脏？
你这样的人，也配姓江？
我们江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旁边几个跟着的人哄笑起来。
“他娘早死，爹也不认他，活着也是多余。”
“要不是嫡子身份，早赶去扫茅房了。”
江辰站起身，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江风身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但江风莫名觉得有点不对劲，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江辰转身要走。
衣角随风一扬，轻轻擦过江风右脚鞋面。
江风皱眉，低头看了看鞋，没发现什么异常，抬脚跺了跺地，泥土簌簌掉落。
那泥黑中带灰，有些发黏，是从后山边缘踩回来的，混着引灵粉的痕迹，他自己都不知道。
江辰没再看他们一眼，端着空盘朝偏院走去。
一路上，族人见了他都避让，或站在门口指指点点。
“又去领饭？
吃得下去吗？”
“修炼堂都不让进，还装什么少主？”
“看他那样子，还以为自己还是天才呢。”
高处窗棂后也有目光射来，有长老府的，有执事房的，冷漠居多，无人出声。
江辰放慢脚步，听清每一句话。
他记下了谁在笑，谁在骂，谁用鼻孔看他。
他不躲，也不加快步伐，就像一把钝刀，硬生生割过这些声音。
走到自己院门前，他忽然停下。
院门斑驳，门环生锈。
他望着门缝里的老槐树影，低声说：“今日你们踩我一脚，来日我踏你们头顶。”
声音不高，却像铁块砸在地上。
说完，他推门进去，反手关门，落栓。
院子里安静下来。
树影斜铺地面，风吹树叶沙沙响。
他走到角落，拿起那把三十斤重的锈铁剑，握在手中。
手臂有点抖，但他没放下。
开始挥剑。
第一剑，歪斜无力。
第二剑，勉强成势。
第三剑，节奏稍稳。
他一剑接一剑地练，动作笨拙，但每一剑都用尽力气。
汗水很快浸透衣衫，顺着脸颊滑下，滴在泥土里。
胸口起伏，呼吸粗重，可他没停。
他知道现在没人看得起他。
他也知道，想翻身，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往上爬。
没有灵气，他就练肉身。
不能引气，他就用蛮力。
别人一天练三个时辰，他可以练五个，六个，首到倒下为止。
天色渐暗，暮光洒进院子。
他终于停下，将铁剑插进墙角的石缝里。
双腿酸软，手指发麻，但他站着没动。
靠在老槐树干上，他闭眼喘气。
脑子里闪过刚才的一幕幕——修炼堂拒入，饭碗被踢，江风那张得意的脸。
还有那些话：“你也配姓江？”
他睁开眼，目光冷了下来。
配不配，不是你们说了算。
他摸了摸怀里的馒头，又低头看了眼脚边的泥土。
刚才在膳房外，他注意到江风鞋底沾的泥和常人不同，颜色更深，带点灰白颗粒。
那种泥只有后山禁地边缘才有，平时没人敢靠近。
可江风怎么会去过那里？
他没急着下结论，只把这事记在心里。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他院门外。
“江辰！”
是江风的声音，带着笑，“别以为躲进院子就没事了。
告诉你，从今天起，你连例食都要减半！
家主己经批准，废人不享优待！”
门内，江辰没应声。
门外，江风等了几秒，见没反应，冷哼一声：“装聋作哑？
等着吧，以后有你受的。”
脚步声离去。
江辰站在原地，手指慢慢收紧。
减半就减半，饿不死就行。
他走到屋檐下，拿出水缸里的瓢，舀了一勺凉水灌进喉咙。
然后坐回树下，盘腿调息。
呼吸渐渐平稳。
远处传来钟声，三响，是晚课结束的信号。
修炼堂那边陆续有人出来，笑声、交谈声随风飘来。
那些人可以安心修炼，不必担心明天吃什么，也不用被人当众羞辱。
他不行。
所以他必须比他们更狠，更拼，更能忍。
夜色完全落下，院中只剩一片漆黑。
他仍坐着，一动不动。
忽然，院墙外传来几句对话。
“……真的假的？
江风说要去后山取东西？”
“嘘！
小声点！
他说今晚动手，还找了帮手……后山禁地不是不能进吗？”
“他说有办法绕过去，只要拿到那株药草，就能冲击凝元境……”声音渐渐远去。
江辰睁开眼。
后山？
药草？
凝元境？
他盯着头顶的树冠，眼中闪过一道光。
江风要去后山？
还是偷偷去？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院门边，耳朵贴上门板，仔细听外面动静。
片刻后，他退回屋内，从床底拖出一个旧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双旧靴子和一把短匕首。
他换上靴子，把匕首别在腰后，轻轻推开门闩。
刚迈出一步，又停住。
回头看了眼插在石缝里的铁剑。
犹豫了一下，他走回去，拔出铁剑，扛在肩上。
三十斤的重量压在肩头，他稳住身形，再次出门。
夜风拂过，吹动他的衣摆。
他沿着回廊边缘行走，避开主道，专挑暗处。
身影穿过几处拐角，接近家族西门。
那里守卫松懈，夜里常有杂役出入。
他正准备潜行通过，前方忽然亮起火把。
两名巡夜族卫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聊。
“听说江风今晚要出府？”
“嗯，说是去城外见朋友。”
“这会儿去？
鬼鬼祟祟的。”
“管他呢，反正跟咱们没关系。”
江辰缩进墙角阴影里，屏住呼吸。
等他们走过，他才继续前行。
西门守卫果然松懈，只有一人在岗亭打盹。
他趁机翻过矮墙，落地无声。
落地瞬间，他抬头望向后山方向。
山影黑沉，林木幽深。
他紧了紧肩上的铁剑，迈步而去。
风吹过耳畔，带来一丝凉意。
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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