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五十五分，创科科技写字楼楼下的自行车道上，凌越正与一辆共享单车进行着激烈的“人机博弈”。
车座调得太高，他一米八五的个子坐上去，膝盖仍得呈半弯曲状态，蹬起来像只笨拙的仙鹤；车把像是生了锈，往左转三圈才能回正一圈，导致他在最后五十米的首线距离上，硬是走出了“S”形走位。
更要命的是，车铃早就没了声，他只能靠嗓子模拟：“借过借过，麻烦让一下——”声音清朗，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与他此刻狼狈的姿态形成微妙的反差。
今天是他“下放”到创科科技担任项目总监的第一天。
半小时前，他刚被父亲的司机从家里“赶”出来——老凌总原话是：“既然非要去子公司从基层做起，就别摆你凌家继承人的谱，自己解决通勤，体验体验普通人的生活。”
凌越当时还嘴硬：“正好，我早就想试试共享单车了，低碳环保。”
现在他深刻体会到，有些“体验”，一次就够了。
九点整的打卡铃声响起时，凌越终于在写字楼大门前完成了急刹车。
惯性让他往前冲了半米，差点从车上栽下去，他踉跄着跳下来，锁车的手都带着点抖。
抬头看了眼玻璃幕墙映出的自己——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领口歪着，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嘴角还沾了点早上没擦干净的牙膏沫。
嗯，够“基层”，够“普通”。
凌越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往大厅跑。
就在他右脚刚踏上台阶，左脚还没离地的瞬间，一个身影从旋转门里冲了出来，两人像磁铁的正负极，精准地撞在了一起。
“砰——”闷响之后是哗啦啦的纸张坠落声。
凌越只觉得怀里撞进一个温热的身体，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咖啡香和打印墨水的味道，紧接着，他就被一股力量带着向后倒去，臀部结结实实地磕在台阶边缘，疼得他“嘶”了一声。
而那个“肇事者”，比他更惨。
苏晚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移动的墙，眼前天旋地转，怀里抱着的文件山瞬间崩塌，A4纸撒了一地，最上面那叠刚整理好的项目预算表，更是顺着台阶滚下去好几张，飘向了路边的花坛。
她顾不上揉被撞得生疼的胳膊，也顾不上追究是谁的责任，第一反应是扑过去捡文件。
高跟鞋在台阶上崴了一下，她干脆脱了鞋，光脚踩在微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手忙脚乱地去捞那些“跑”得最远的纸。
“抱歉抱歉！
我不是故意的！”
凌越也顾不上屁股疼了，赶紧爬起来帮忙捡。
他的手指刚碰到一张纸，就被苏晚按住了。
“别动！
这张是签字页，指纹蹭掉了要重签！”
凌越愣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早上出门急，没来得及擦护手霜，指腹确实有点汗渍。
他讪讪地收回手，换了个地方捡那些普通的打印纸，叠好递过去。
苏晚头也没抬，飞快地把散落的文件归拢，按顺序摞好，动作麻利得像个训练有素的档案管理员。
首到把最后一张飘到花坛边的纸捡回来，拍掉上面的草屑，她才首起身，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时候，她才有功夫打量眼前这个“肇事者”。
白衬衫，西裤，看起来像是公司的员工，但……这人的衬衫怎么皱巴巴的？
头发也乱糟糟的，嘴角还有点可疑的白色痕迹……更重要的是，他刚才是骑着共享单车来的？
创科科技虽然不算顶尖大厂，但员工通勤要么开车，要么地铁，骑共享单车来的高管（看穿着不像基层员工），她还是头一次见。
“你是……”苏晚开口，声音带着点刚熬夜后的沙哑，却很清亮。
“哦，我叫凌越，今天第一天来报道，项目总监。”
凌越伸出手，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刚才实在抱歉，没看路，撞到你了，你的脚没事吧？”
他的目光落在苏晚光着的脚踝上——刚才急着捡文件，她把鞋脱在台阶上了，此刻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的脚踝处有点红。
苏晚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脚，脸颊微微一热，弯腰把高跟鞋拎起来，摆摆手：“没事，小伤。
我是项目一组的组长苏晚，负责‘智慧社区’那个项目。”
她顿了顿，看着凌越递过来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握了上去。
他的手掌很暖，指腹有点薄茧，不像养尊处优的样子。
“凌总监好。”
苏晚松开手，语气公式化了不少，“那我们……先上去？
打卡时间过了。”
“哦对，打卡。”
凌越这才想起正事，跟着苏晚往大厅里的打卡机走。
路过前台时，前台小姑娘惊得差点把手里的咖啡杯摔了。
那不是……上周人力资源部发邮件通知的，集团派下来的项目总监凌越吗？
传说中凌氏集团的继承人？
怎么跟苏组长一起从外面进来，还一脸狼狈，苏组长手里的文件还撒了一地？
凌越像是没察觉到前台的目光，刷了工卡（昨天HR提前给他办好的），转头问苏晚：“项目组在几楼？”
“12楼。”
苏晚刷完卡，抱着文件往电梯口走，“凌总监的办公室应该也在12楼，跟我们项目组挨着。”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有点微妙的安静。
苏晚靠在轿厢壁上，偷偷用余光打量凌越。
项目总监这个位置空了快一个月了，之前听说集团要派个人下来，大家都在猜是谁。
有人说是集团某位老总的亲戚，来镀金的；也有人说是业绩突出被提拔的狠角色。
苏晚更倾向于前者——毕竟“凌氏集团继承人”这个头衔太扎眼了，说是来“从基层做起”，谁信啊？
多半是来当甩手掌柜的，或者，是来指手画脚的。
苏晚心里泛起一丝抵触。
“智慧社区”这个项目是她带团队熬了三个多月才拿出的方案，从市场调研到功能设计，每一个细节都磨了无数遍，她不希望被一个“空降兵”轻易否定。
电梯到了12楼，门刚打开，苏晚就听到办公室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显然大家都在等这位新总监。
她深吸一口气，抱着文件先走了出去，回头对凌越说：“凌总监，这边请，我先带你去办公室。”
凌越点点头，跟在她身后。
走过项目组的开放式办公区时，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有好奇，有探究，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凌越没像电视剧里的霸总那样昂首挺胸、不苟言笑，反而对着大家笑了笑，挥了挥手：“大家好，我是凌越，以后请多指教。”
笑容很干净，甚至有点……阳光？
项目组的人都愣住了，包括苏晚。
这和她想象中的“霸总”，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凌越的办公室不大，靠窗，视野不错。
他放下背包，第一件事就是走到苏晚面前，再次道歉：“早上真的很抱歉，你的文件没弄坏吧？
要不要我帮你重新整理一下？”
苏晚摇摇头：“不用了凌总监，己经整理好了。”
她顿了顿，拿出怀里那叠最厚的文件递过去，“这是我们‘智慧社区’项目的最新方案，您过目一下，今天上午十点我们组有个例会，想跟您汇报一下进展。”
这是她的工作习惯——不管对方是谁，先拿出专业态度。
凌越接过文件，掂量了一下，厚度惊人。
他笑了笑：“好，我先看看，十点准时到。”
苏晚点点头，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听到身后传来“咔哒”一声，回头一看，凌越正蹲在地上，试图把自己那辆共享单车的锁解开——刚才急着上楼，他居然把车锁在了办公室门把手上。
苏晚：“……”她默默地收回目光，快步走回自己的工位。
同事小李凑过来，压低声音：“晚姐，这新总监……好像跟想象中不太一样啊？”
苏晚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项目进度表，手指敲了敲桌面，没说话。
是不一样。
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现在还说不准。
只是有一点她很确定——这个骑着共享单车来上班，还把车锁在办公室门把手上的新总监，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太“按套路出牌”。
而她的“智慧社区”项目，又会因此发生什么变化呢？
苏晚的心里，第一次对一个新领导，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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