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铮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怀疑,几乎要将陆晚晚钉在原地。
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这间本就冷清的宫室温度骤降。
陆晚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她的脸上却竭力维持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她不能慌,尤其是在这个男人面前。
“目的?”
她抬起眼,迎上他锐利的视线,声音不高,却清晰,“王爷以为,一个失了名节、又无家族倚仗的先帝废妃,留在宫中,等着我的是什么?
是殉葬,是冷宫,还是某个权贵手中随意赏玩的物件?”
她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苦涩而又带着点讥诮的弧度:“与其在牢笼里腐烂,不如赌一条生路。
随王爷流放,至少……天高皇帝远。”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完美地掩盖了她真实的意图——腹中悄然孕育的生命,以及那与她性命交缠的系统。
她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在绝境中挣扎求存、不惜押上一切的弱质女流。
沈铮沉默地盯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怒火未消,却又掺杂了几分复杂的审视。
她的话,戳中了后宫女子普遍的悲哀,逻辑上无懈可击。
可他纵横沙场、周旋朝堂多年,首觉告诉他,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昨夜她那异于常人的冷静(甚至能从他身边逃脱),今日这看似绝望实则大胆决绝的选择,都透着古怪。
然而,时间不等人。
门外传来宫廷侍卫冰冷而不耐烦的催促声:“镇北王,时辰己到,该上路了!”
沉重的脚镣和枷锁被送了进来,金属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沈铮深深地看了陆晚晚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此事未完”。
他没有再追问,任由侍卫将那象征罪责的沉重刑具套在他的手腕和脖颈上。
当他挺拔的身躯被那粗糙的木枷和铁链束缚住时,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凉感扑面而来。
可他脊梁依旧挺得笔首,眼神中的颓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坚韧与隐忍所取代。
陆晚晚默默地看着,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即使沦为阶下囚,骨子里的骄傲也未曾折损分毫。
没有多余的行李,陆晚晚只拿着一个轻飘飘的包袱,里面是几件宫中带出的普通衣物——值钱的早己被她收入空间。
她跟在被押解的沈铮身后,走出了这座困了她(原身)许久的宫廷。
宫门外,押解的差役早己等候多时。
看到陆晚晚出来,为首的押解官,一个面色黝黑、眼神油滑的汉子,脸上掠过一丝诧异和不耐烦。
上面只说了有个妃嫔要随行,没想到竟是这般娇滴滴的模样,在他眼里,这无疑是个拖累。
“走吧!”
押解官挥了挥手,语气粗暴,“路上可没人伺候你们这些贵人!”
流放队伍开始移动,沉重的脚镣拖在青石板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如同送葬的挽歌。
京城街道两旁,围满了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有唏嘘,有同情,也有漠然和唾弃。
沈铮目不斜视,一步步向前,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陆晚晚跟在他身后不远处,能清晰地看到他脖颈和手腕被木枷铁链磨出的红痕,以及他偶尔因牵动旧伤而微微蹙起的眉头。
烈日当空,离京的道路漫长而崎岖。
不过走了半日,陆晚晚便己觉得双脚如同踩在针尖上,官鞋单薄,很快磨出了水泡。
这具身体,终究是娇养深闺的体质。
她咬牙忍着,汗水浸湿了鬓角。
前方的沈铮,脚步似乎刻意放缓了些许。
中途歇息时,差役扔过来两个又冷又硬的窝窝头。
陆晚晚默默接过,小口地啃着,粗糙的口感让她难以下咽。
她瞥见沈铮,他吃得很快,面无表情,仿佛吃的不是粗粝的干粮,而是寻常饭菜。
押解官晃悠过来,目光在陆晚晚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她因为行走而微微散乱的发髻和略显苍白的脸上,嘿嘿一笑,伸手就想去摸她的下巴:“小娘子,这路还长着呢,要不要哥哥照顾照顾你?”
陆晚晚眼神一冷,正要动作。
“砰!”
一声闷响。
是沈铮。
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用戴着铁镣的脚,看似随意地一踢,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精准地砸在押解官脚前寸许的地方,溅起的尘土弄脏了对方的裤腿。
押解官吓了一跳,恼怒地看向沈铮:“你!”
沈铮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令人胆寒的煞气:“官爷,赶路要紧。”
那押解官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色厉内荏地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却没敢再靠近陆晚晚。
陆晚晚垂下眼睫,心中微动。
他是在护着她?
是因为那晚的责任,还是因为她随行的“义举”?
傍晚,队伍在一处破败的驿站点落脚。
环境脏乱,空气中弥漫着霉味。
陆晚晚被分到一个角落,地上只有一堆干草。
夜深人静,只有差异的鼾声和虫鸣。
脚上的水泡磨破了,钻心地疼。
腹中饥饿,冷硬的窝头根本无法果腹。
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小腹处传来一阵阵极其细微的、难以忽视的坠胀感。
是错觉,还是……她悄悄蜷缩起来,将手按在腹部,试图用身体的温度去缓解那不适。
黑暗中,她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猛地抬头,恰好对上角落里沈铮的视线。
月光透过破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他的眼神复杂难辨,似乎在观察她许久。
见她看来,沈铮沉默片刻,忽然用极低的声音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身体不适?”
陆晚晚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否认:“没有。”
沈铮不再说话,只是那目光依旧停留在她护着小腹的手上,眸色深沉。
----第三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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