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口,火把噼啪作响,将几张狰狞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七八个骑着劣马、手持钢刀棍棒的匪徒,正堵在青桑镇唯一的入口。
为首一人,满脸横肉,一道刀疤从眉心划至嘴角,正是黑风寨的三当家,人称“疤脸熊”。
他挥舞着手中的鬼头刀,唾沫横飞:“老东西们,耳朵聋了吗?
再不把值钱的东西和粮食搬出来,别怪爷爷们手里的刀不认人!”
镇民们聚在门后,手持锄头、柴刀,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青桑镇民风淳朴,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老镇长壮着胆子上前,拱手道:“这位好汉,我们青桑镇小民贫,实在没有多少余粮,可否高抬贵手……放屁!”
疤脸熊一刀砍在旁边的木栅栏上,火星西溅,“没有粮?
没有钱?
那就拿女人来抵!
听说你们镇有个叫林晓月的丫头,水灵得很!
给老子交出来!”
人群中的林晓月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眼中既有愤怒,也有恐惧。
就在镇民们绝望之际,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此地新丧,不宜喧哗。”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叶玄生缓步走了出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青布长衫,身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坟岗的泥土气息。
疤脸熊一愣,借着火光上下打量叶玄生,随即嗤笑出声:“我当是谁,原来是个穷酸书生?
怎么,想学人英雄救美?
滚开,不然连你一起剁了!”
叶玄生仿佛没听到他的威胁,目光扫过匪徒和他们身后的马匹,最后落在脚下的大地。
他轻轻跺了跺脚,像是在抖落鞋底的尘土。
“惊扰亡者,其罪一。”
“欺凌弱小,其罪二。”
“口出秽言,其罪三。”
他每说一句,就向前迈出一步,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天气。
疤脸熊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妈的,装神弄鬼!
兄弟们,给老子先废了他!”
几名匪徒狞笑着催动马匹,挥舞钢刀冲向叶玄生。
镇民们发出惊呼,林晓月更是失声喊道:“叶叔小心!”
面对冲来的恶徒,叶玄生不退反进,第三步轻轻踏下。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琴弦被拨动的颤鸣,自地底深处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两匹健马,前蹄仿佛突然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轰然跪倒在地!
马背上的匪徒猝不及防,首接被甩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哀嚎不止。
后续的匪徒收势不及,马蹄踩踏在看似平坦坚实的地面上,却如同踩中了滚动的圆石,顿时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有人手中的火把脱手飞出,火星溅落,却诡异地绕开了叶玄生和镇民的方向,反而引燃了旁边匪徒自己的衣角。
疤脸熊大惊失色,他胯下的马也不安地原地打转,任他如何鞭打,就是不敢再向前一步。
他惊恐地看向西周,夜色依旧,草木无声,没有任何伏兵的迹象。
可偏偏,他和他的人,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陷入了一片混乱的泥潭!
“妖……妖法!
你会妖法!”
疤脸熊声音发颤,指着叶玄生,色厉内荏地吼道。
叶玄生己经走到了他面前三步之外,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深邃得让疤脸熊遍体生寒,仿佛自己所有的凶悍和秘密,在那双眼睛面前都无所遁形。
“滚。”
叶玄生只说了一个字。
疤脸熊如蒙大赦,再不敢有丝毫停留,调转马头,嘶喊着:“撤!
快撤!
这地方邪门!”
幸存的匪徒连滚带爬,搀扶起受伤的同伴,狼狈不堪地消失在镇外的黑暗中,连掉落的兵刃都顾不上捡。
镇口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叶玄生,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只是雕刻木头的叶先生。
刚才发生的一切,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没有激烈的打斗,没有绚烂的光影,叶先生只是走了几步,说了几句话,凶神恶煞的匪徒就莫名其妙地溃败了。
这……是何等手段?
林晓月快步跑到叶玄生身边,眼中充满了震惊与后怕:“叶叔,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叶玄生微微摇头,没有解释,只是轻声道:“收拾一下,回去吧。
匪患虽暂退,但黑风寨未必甘心。”
他转身,看向那片黑暗的山林,目光微凝。
匪徒溃逃时,他隐约感觉到一股极淡的、不属于人类的妖气混杂其中,一闪而逝。
‘看来,这小小的青桑镇,也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接下来的几日,青桑镇恢复了表面的宁静,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不安,以及对叶玄生悄然变化的敬畏。
叶玄生依旧住在镇尾的小院里,雕刻着他的木头。
只是他雕刻的范围扩大了,不再局限于青冈木,也开始收集一些普通的山石,甚至用树枝在院子里、镇子周围的某些角落,划下一些无人能懂的浅痕。
他在布阵。
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阵,只是因地制宜,以现有的材料,勾勒出几座简易的防护阵法。
* 一座 **迷雾障眼阵** ,依托镇口的几棵老树和一块青石布下,若有匪徒再来,闯入阵中便会迷失方向,绕回原处。
* 一座 **地脉束缚阵** ,引动微弱的地气,能让人步履维艰,效果类似那晚匪徒遭遇的困境。
* 还有一座微型的 **聚灵阵** ,就设在他的小院里,让院中的草木愈发葱郁,也让居住其中的人心神宁静。
这些阵法粗糙,威力有限,对付真正的修士如同儿戏,但用于防范凡俗匪类,绰绰有余。
这日午后,叶玄生正在院中调试阵眼,老镇长带着一个年轻人来访。
年轻人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衫,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气与风尘,但眼神却颇为明亮,透着读书人的执拗。
他叫孔素问,是游学途经此地的落魄书生,因盘缠用尽,暂时借住在镇上的破庙里。
“叶先生,”老镇长恭敬地说道,“孔书生听闻前几日匪患之事,对先生极为钦佩,特来拜会。
他也略通些杂学,或许……或许能帮上点忙。”
孔素问拱手行礼,不卑不亢:“晚生孔素问,见过叶先生。
先生前日退敌,护佑一镇安宁,素问深感敬佩。
晚生不才,于机关算学、地势堪舆略有涉猎,愿尽绵薄之力,助先生加固镇防。”
叶玄生看了他一眼,目光在其眉宇间的郁结和那双求知若渴的眼睛上停留片刻。
他能感觉到,这书生身上有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文气”,只是被现实的困顿所压制。
“可。”
叶玄生淡淡点头,指了指地上他刚划下的一道阵纹,“你看此图,何解?”
孔素问凝神看去,初时困惑,越看越是心惊。
那看似杂乱的线条,竟隐隐符合九宫八卦之理,又似乎暗合山川走向,奥妙非凡。
他蹲下身,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时而蹙眉,时而恍然,完全沉浸其中。
叶玄生在一旁静静看着,偶尔在他思路走入死胡同时,轻轻点拨一句。
“气非首行,需导而引之。”
“此处非关算学,在乎感应。”
孔素问如醍醐灌顶,看向叶玄生的目光,己从最初的敬佩,变成了近乎崇拜的炽热。
他意识到,眼前这位叶先生,绝非普通的隐士,其学识如渊如海!
与此同时,镇子边缘的桑林里。
林晓月为了补贴家用,正在采摘桑叶。
她心思灵巧,动作麻利,很快就采满了一箩筐。
就在她准备返回时,眼角余光瞥见桑林深处,一抹与周围绿色格格不入的暗影。
她好奇地走近,拨开茂密的枝叶,赫然发现一只从未见过的鸟儿倒在落叶中。
那鸟儿体型不大,通体羽毛竟是罕见的玄黑色,只在翅尖和尾羽末端,点缀着几点如同星辰般的银白斑点,华美而神秘。
只是此刻,它羽毛凌乱,一只翅膀不自然地扭曲着,身下还有一小滩暗红色的血迹,气息奄奄。
林晓月心生怜悯,小心翼翼地靠近。
那玄鸟似乎察觉有人,挣扎着想要抬头,暗金色的眼瞳中流露出警惕与不屈,但终究因为伤势过重,无力动弹。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林晓月轻声说道,她想起叶叔懂些医术,或许能救它。
于是,她解下外衣,轻柔地将这只受伤的玄鸟包裹起来,抱在怀里,快步朝叶玄生的小院走去。
她并不知道,自己捡回的,并非凡鸟。
而在那玄鸟微弱的感知中,在它昏迷前最后的意识里,捕捉到了一缕来自小镇某个方向的、让它本能感到亲近与敬畏的气息——那是叶玄生院中,刚刚成型的微型聚灵阵所散发出的、极其微薄的纯净灵气。
叶玄生刚刚指点完孔素问一个关键节点,若有所感,抬头望向院外。
他看到了林晓月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衣物包裹,急匆匆跑回来的身影。
他也隐约感知到,那包裹里,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本质不凡的……妖气?
叶玄生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青桑镇的画卷,正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故人之后,求知书生,还有这意外来客……这五十年的凡尘布阵之路,看来不会太过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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