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森林的夜晚总是带着潮湿的草木香，可今夜的风里却掺着挥之不去的硫磺味。
艾拉坐在树屋的窗边，看着护卫队举着月光火把在林间巡逻，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树干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极了巨龙鳞片上的纹路。
树洞里的石桌上，那片赤色龙鳞正安静地躺在月神玉佩旁边。
白天匆忙间没来得及细看，此刻在月光下，艾拉发现鳞片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古代精灵文——那是只有在祭祀仪式上才会使用的文字，连长老们都未必能认全。
她取来祖父留下的铜制放大镜，借着月光逐字辨认：“以星为证，以月为盟，烬鳞与银叶，生生世世……”后面的字迹被磨损了，只剩下几个模糊的刻痕。
艾拉的心跳漏了一拍，银叶是她的家族姓氏，而烬鳞显然指的是龙族。
难道她的祖先和龙族有过盟约？
就在这时，树屋的木门被轻轻敲响了。
不是精灵族特有的叩击暗号，而是三下缓慢而沉重的撞击，像是某种巨大的爪子在试探。
艾拉瞬间握紧了桌上的龙鳞，指尖凝聚起微光。
“谁？”
“是我。”
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熟悉的岩石摩擦质感，“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是那条烬鳞龙。
艾拉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月光下，巨龙庞大的身躯蜷缩在月桂树周围，翅膀收拢着，像覆盖了一层暗赤色的绸缎。
他似乎刻意收敛了气息，连鳞片上的光泽都变得黯淡，只有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着，像两盏悬挂在林间的灯笼。
“你怎么敢回来？”
艾拉压低声音，“护卫队还在搜查，他们不会放过任何龙族的踪迹。”
“我需要你的帮助。”
巨龙的声音放得更低，“而且我知道，你也有很多疑问。”
艾拉犹豫了。
精灵的谨慎告诉她应该立刻通知护卫队，可掌心的龙鳞传来的温热感，以及白天那一闪而过的影像，都在驱使她打开这扇门。
最终，她轻轻拉开了门帘。
巨龙的头颅从门口探进来，庞大的身躯在树屋前显得有些滑稽。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生怕碰坏屋顶的藤蔓，金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屋内：挂在墙上的草药束，堆在角落的羊皮卷，还有窗台上那盆开着蓝色小花的植物。
“这是星眠草。”
艾拉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释道，“能让躁动的魔法平静下来。”
巨龙点点头，视线最终落在石桌上的龙鳞和玉佩上。
“看来你发现了一些线索。”
“这鳞片上的文字是什么意思？”
艾拉拿起龙鳞，递到他面前，“烬鳞与银叶的盟约，到底是怎么回事？”
巨龙沉默了片刻，巨大的翅膀微微垂下。
“三百年前，龙族并非绝迹，而是被自己的同类背叛。”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黑龙族勾结人类法师，想要夺取我们守护的星辰之心。
我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烬鳞龙王，在最后关头将星辰之心封印，而代价是……所有红龙都被打上了叛徒的烙印。”
艾拉倒吸一口凉气。
古籍里从未记载过这段历史，只说龙族因贪婪而自我毁灭。
“那影像里的女子……是你的曾祖母，艾尔薇拉。”
巨龙的眼睛柔和了些，“她是当时唯一愿意相信红龙的精灵。
在我父亲被封印前，她用月神的力量立下契约，只要银叶家族的后裔与烬鳞龙相遇，就能解开星辰之心的封印，还龙族一个清白。”
他顿了顿，金色的目光落在艾拉胸口的玉佩上，“而你，就是契约选中的人。”
艾拉怔住了，指尖的玉佩忽然变得滚烫。
母亲临终前的话语、鳞片上的文字、巨龙的讲述……所有碎片在这一刻拼凑成形。
她看着眼前这条传说中的巨龙，突然觉得那些狰狞的鳞片下，藏着一段被尘封的委屈。
“可我只是个守林人。”
她轻声说，“没有艾尔薇拉先祖的力量，也不懂什么封印。”
“你有。”
巨龙笃定地说，他抬起巨大的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艾拉的手心，“你的血脉里流淌着月神的祝福，这枚玉佩就是钥匙。”
他的爪子在艾拉的掌心轻轻一点，那里立刻浮现出一个和鳞片上相同的纹路，“当你愿意相信我时，契约就己经开始生效。”
树屋外突然传来护卫队的脚步声，莉娜的声音隐约传来：“艾拉姐，你睡了吗？
我给你带了蜂蜜酒。”
艾拉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下意识地挡在巨龙面前。
“快藏起来！”
巨龙却显得很镇定，金色的眼睛转了转，庞大的身躯突然开始收缩。
赤红色的鳞片在月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芒，骨骼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不过片刻功夫，原本如山峦般的巨龙竟变成了一个穿着赤色皮甲的青年。
他有着铂金色的短发，发梢微微卷曲，皮肤是健康的蜜色，五官深邃得如同刀刻，尤其是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金色的火焰。
只是此刻他站在狭小的树屋里，显得有些局促，身后还没完全收起的龙尾不小心扫掉了窗台上的陶罐。
“小心！”
艾拉连忙扶住摇晃的陶罐，却被青年抓住了手腕。
他的手掌温热干燥，指尖带着鳞片的粗糙质感，与人类的皮肤截然不同。
“别出声。”
他凑近她的耳边低语，呼吸带着淡淡的硫磺味，却意外地不让人讨厌。
莉娜的脚步声停在了树屋下：“艾拉姐？”
艾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我己经睡了，莉娜。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好吧。”
莉娜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刚才好像听到奇怪的声音……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脚步声渐渐远去，艾拉松了口气，转身看向身后的青年。
他正好奇地摸着墙上的草药束，龙尾不安分地轻轻摆动，扫得地面沙沙作响。
“你还能变成人形？”
艾拉惊讶地问。
“高阶龙族都可以。”
青年转过身，金色的眼睛弯了弯，像是在笑，“我叫卡伦。”
“艾拉。”
她报上自己的名字，目光忍不住停留在他身后的龙尾上。
鳞片和巨龙形态时一样漂亮，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卡伦注到她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尾巴收了收：“还不太习惯维持人形，尾巴总是不听话。”
艾拉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难想象，白天那条威风凛凛的巨龙，此刻会露出这样腼腆的表情。
树屋里的气氛忽然变得轻松起来，硫磺味似乎也淡了许多，只剩下星眠草的清香和月光的味道。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艾拉问。
卡伦走到石桌前，拿起那片龙鳞：“找到星辰之心的封印之地。
根据契约，它就在银月森林的范围里，只是被魔法隐藏了。”
他将鳞片放在艾拉的手心，“你的玉佩能感应到它的位置，当两者靠近时，都会发光。”
艾拉看着手心里的鳞片和微微发烫的玉佩，突然觉得肩上的责任变得沉甸甸的。
解开三百年的封印，还龙族清白，这听起来像是史诗里的故事，可现在却真切地落在了她这个普通守林人身上。
“我需要时间准备。”
她抬起头，对上卡伦金色的眼睛，“明天我会以巡查森林为借口，带你去寻找封印。
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能伤害任何森林里的生灵。”
“我答应你。”
卡伦郑重地点头，金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真诚，“而且，我会保护你。”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树叶照进树屋时，卡伦己经变回了巨龙形态，蜷缩在月桂树的浓荫里。
艾拉将准备好的草药包系在他的角上——里面装着能掩盖龙息的星尘草和安眠花粉，以防遇到其他精灵。
“记住，跟着我的银箭指引走。”
艾拉拍了拍他的鳞片，触感坚硬却温暖。
卡伦低低地应了一声，金色的眼睛里映着她的身影。
艾拉转身跃下树屋，银靴踩在草地上悄无声息，只是走了几步后，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巨大的红龙安静地伏在林间，翼膜上的光泽与晨光融为一体，看起来竟有种奇异的温柔。
也许，这趟旅程并不会像想象中那么可怕。
艾拉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加快脚步向精灵营地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的瞬间，卡伦悄悄从翅膀下叼出一朵刚摘的蓝色星眠草，轻轻放在了她刚才站立的地方。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