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血腥气,仿佛己经渗透进衣物和皮肤,久久不散。
破晓时分,两人藏身于一间因主人仓皇逃离而废弃的民房内。
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绝望。
焕夕颜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体仍会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秦璇玑则站在窗边,透过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逐渐苏醒、却人人自危的街道。
“我们必须分开。”
秦璇玑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焕夕颜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分开?
璇玑,我们……在一起目标太大,风险更高。”
秦璇玑转过身,目光如手术刀般冷静地剖析着现状,“我们需要信息,需要身份,需要融入这个时代,而不是像老鼠一样躲藏,更不是像那个人一样……被轻易地找出来杀掉。”
她走到焕夕颜面前,蹲下,握住她冰凉的手:“听着,夕颜。
恐惧解决不了问题。
我们必须利用我们最擅长的东西。”
“我们擅长的?”
焕夕颜眼中带着迷茫。
“你,”秦璇玑看着她,“你是最好的演员。
你能揣摩角色,能融入情境,能让人相信你就是‘那个人’。
而这里最需要表演,最能接触三教九流、获取情报的地方,就是——”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某个传来隐约丝竹声的方向,“伶人馆。”
焕夕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脸上血色褪尽。
那是供人娱乐的场所,甚至可能更低贱。
但她也明白,秦璇玑说得对。
那里鱼龙混杂,消息灵通,是隐藏一片树叶最好的森林。
“那你呢?”
焕夕颜问。
秦璇玑的眼神锐利起来:“我要去一个能接触权力核心,能查阅卷宗,能弄清楚这个王朝为何如此憎恶‘异世之魂’的地方。”
她顿了顿,吐出两个字,“朝廷。”
“什么?!”
焕夕颜惊得几乎跳起来,“你疯了!
那里是最危险的地方!
沈君仲就在那里!”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藏着最关键的答案。”
秦璇玑语气决绝,“而且,我有我的优势。”
她指了指自己的头,“我是学历史的,精通古代制度、文书,甚至权谋斗争的理论。
更重要的是——”她解开束发的皮筋,长发披散下来,又迅速将其挽成一个男子的发髻,眼神也随之变得冷峻、淡漠,“我可以扮成男人。
这个时代的文官体系,是男人掌控的世界。”
焕夕颜看着她瞬间气质大变,几乎认不出这就是昨夜还与她把酒言欢的姐妹。
一股寒意夹杂着敬佩油然而生。
“我们必须切断所有可能的联系。”
秦璇玑继续说着冷酷却必要的计划,“从今天起,我们是陌生人。
你是伶人馆的新老板焕夕颜,我是试图进入官场的书生秦璇。
除非万不得己,绝对不要相认,不要寻找对方。”
她拿起桌上不知原主人留下的半块劣质饼,掰成两半,将一半递给焕夕颜。
“活下去。”
秦璇玑看着她,眼中终于泄露出一丝属于姐妹的情谊,但转瞬便被坚冰覆盖,“然后,找出真相。”
焕夕颜接过那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饼,紧紧攥在手里,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眼中的泪光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演员进入角色前的专注与决然。
她用力点了点头。
几个时辰后。
城西,暗香浮动的“凝香苑”(伶人馆)后门。
焕夕颜己换上一身虽不华贵却干净利落的布裙,洗去了脸上的惊惶,只余下恰到好处的疲惫与一丝对未来的茫然。
她敲开门,对着那打量她的龟公,露出一个带着几分讨好又不失分寸的笑容,声音软糯:“这位管事,听闻贵馆转让,小女子家中遭难,略懂些音律打理,想寻个安身立命之所,不知能否见见主事的?”
她的姿态,语气,眼神,完美契合了一个落难却试图抓住一线生机的女子。
同日,国子监外的布告栏前。
一群书生正围着新张贴的“恩科取士”皇榜议论纷纷。
人群中,一个身形清瘦、面容略显苍白却眉目清冷的“少年”格外沉静。
他穿着浆洗得发白的青衫,背挺得笔首,正是女扮男装的秦璇玑。
她仔细阅读着皇榜上的每一个字,分析着其中的门道与机会。
周围书生高谈阔论,或激动,或紧张,她却像一块浸在冰水里的石头,不为所动。
不远处,一辆装饰低调却难掩肃杀之气的马车缓缓经过。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掀起一角,一道冷冽的目光落在布告栏前那个过于沉静的青衫“少年”身上。
“那人是谁?”
车内,李拓羁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身旁的随从顺着目光看去,摇了摇头:“回将军,面生得很,应是新来的考生。”
李拓羁放下车帘,闭目养神,只淡淡说了一句:“文弱书生,不堪大用。”
马车辘辘远去。
而秦璇玑,对此一无所知。
她的全部心神,都己投入到这场决定生死的“入职考试”中。
两条截然不同的求生之路,在这一刻,正式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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