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院墙之间,那棵老梧桐树像一位沉默的守护者,横跨而过,粗壮的枝干如臂膀般伸展,将阿娟家与阿杰家轻轻环抱。
它的树皮斑驳,裂纹如岁月的掌纹,记录着几十年的风雨。
春天时,新叶如掌,层层叠叠,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着老街的秘密。
夏天,浓荫如盖,将两家的院子都笼罩在清凉之中。
而此刻,正是初夏,梧桐叶己长得茂密,心形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微风拂过,枝叶交错,像在轻轻握手。
阿娟的母亲站在院中,仰头望着那棵老树,手里端着一杯热茶,轻声感叹:“这树啊,几十年了,看着一代代孩子长大。
我小时候,就常在这树下玩呢。”
她转头对阿娟笑,“你外公说,这树是他年轻时种下的,没想到,现在都这么高了。”
阿娟仰着头,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她脸上,斑驳陆离。
她忽然觉得,这棵树仿佛有生命,有记忆,它记得每一个在它脚下奔跑、嬉笑、成长的孩子。
“阿杰!
快看!”
她喊。
阿杰正蹲在墙根下研究一只蚂蚁搬家,听见声音立刻跳起来,三两步跑到树下。
他抬头看了看,咧嘴一笑:“这树,是我爸种的。”
他话不多,但语气里带着一丝骄傲。
阿娟知道,他很少提起父亲,每次说起,眼神都会微微暗一下,像云影掠过湖面。
“我爬上去看看!”
阿杰说着,手脚并用,像只灵巧的猫,几下就攀上了低垂的树干。
他坐在一根粗枝上,晃着腿,俯视着阿娟:“想不想上来?”
阿娟摇摇头:“我怕高。”
“不怕,我拉着你。”
阿杰伸出手,掌心朝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阿娟犹豫了一下,终于把手递过去。
阿杰用力一拉,她便也坐在了树杈上,心跳怦怦首跳,却忍不住笑了。
“看,我们的王国。”
阿杰说着,伸手摘下一片心形的梧桐叶,叶脉清晰,边缘微微卷曲,像一封写满自然密码的信笺。
他郑重地递给阿娟:“送你,这是我们的树。”
阿娟接过叶子,指尖轻轻抚过叶面,仿佛能触到树的脉搏。
她低头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青涩气息,像雨后的泥土,像童年的呼吸。
“我要永远留着。”
她轻声说,小心翼翼地将叶子夹进语文课本的第一页——那里,她还贴着一张自己画的梧桐树简笔画。
阿杰笑了,从树上跳下去,又找来一把小刀——是他从家里偷拿的削铅笔刀。
他在树干上比划着,对阿娟喊:“来,量身高!”
两人背靠树干,阿杰用刀在树皮上轻轻划下一道线,然后记下刻度:“阿娟,1.25米!”
他又自己站上去,重新比划,“阿杰,1.28米!”
他一笔一划地刻下字迹,刀尖在树皮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却像刻进了时光里。
阿娟看着那两行歪歪扭扭的字,忽然觉得,这棵树,真的成了他们之间的见证。
“以后每年都要来刻一次。”
她说。
“好啊,”阿杰点头,“等我们长到比树还高,就刻在云上!”
两人笑作一团,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就在这时,阿杰的母亲悄悄走了出来。
她站在树下,仰头望着那两行新刻的字,又望向树冠间交错的枝叶,眼神温柔而遥远。
她伸出手,轻轻抚过树干,指尖滑过“阿杰 1.28m”的刻痕,仿佛在触摸丈夫留下的温度。
“你要是还在,多好。”
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风,却重重地落在寂静的院子里。
她没有惊动两个孩子,只是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屋,背影有些单薄。
阳光穿过梧桐叶,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像岁月无声的叹息。
阿娟从树上跳下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她回头望了望那棵老树,忽然觉得它不只是树——它是家,是记忆,是两个孩子之间无声的契约。
她翻开课本,看着那片夹在纸页间的梧桐叶,叶脉在光下清晰可见,像一条通往未来的路。
“我们的树。”
她轻声说。
阿杰捡起地上的小刀,吹了声口哨:“走,上学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身后,梧桐树静静伫立,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点头,又仿佛在许诺——它会一首在这里,看着他们长大,看着他们远行,看着那些刻在树干上的名字,慢慢被年轮吞没,却永远不会被遗忘。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