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控制室。
窗外，灯塔的光束如同一柄冷漠的巨剑，一遍遍地切割着浓稠的夜雾。
林舟的内心，却被回音的话语劈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囚笼？
谎言？
他过去五年所坚守的一切，瞬间变得荒诞不经。
“一派胡言。”
他终于开口，声音却不像他预想中那般坚定，反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灯塔的频率是恒定的，每一项数据都在安全阈值内。
我的日志可以证明这一点。”
他指向墙边那一排码放整齐的日志本，那是他秩序世界的基石。
回音没有看那些日志，她的目光依然锁定在林舟的脸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有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日志记录的，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数据。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守塔人手册的第一条，就是禁止回应未知区域的信号？
因为他们害怕，害怕外面的声音，会戳破这个完美的谎言。”
林舟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了那位冲入迷雾的前任，老人留下的最后一份日志上，潦草地写着：“频率在变……它在唱歌……一首……错误的歌……”当时他只当那是老人精神失常的呓语，现在想来，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击中了他。
“我需要证据。”
林舟站起身，在狭小的控制室里来回踱步，试图用身体的移动来驱散内心的混乱，“你说的‘频率增强’，口说无凭。
灯塔的核心系统有自我检测和校准功能，任何异常都会触发最高警报。”
“警报只会对‘异常’做出反应。”
回音轻轻抚摸着怀中的星辰罗盘，“如果这种增强，是被系统设定为‘正常’的呢？”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舟脑海中一扇尘封的门。
他猛地停下脚步，死死盯住回音。
“你的意思是……有人修改了核心设定？”
“我不知道。”
回音诚实地摇了摇头，“但我能感觉到。
我的‘星引’虽然熄灭了，但它对那种压制性的频率依然有微弱的感应。
离源头越近，感应就越强。
带我下去，带我到灯塔的心脏去，我能帮你找到它。”
灯塔的心脏——能量核心室。
那位于灯塔基座的最底层，比海平面还要低。
手册上将那里列为最高禁区，除了每半年一次的系统维护工程师，连他这个守塔人都没有权限进入。
强行闯入，会被视为最高级别的渎职行为，大陆中枢的巡逻队会在三小时内赶到，将他带走审判。
一边是坚守了五年的铁律，一边是可能颠覆整个世界的真相。
林舟看着回音那双充满恳求的眼睛，又看了一眼桌上那枚死寂的罗盘。
他想起了前任那义无反顾冲向迷雾的背影。
他一首认为那是疯狂，但如果……那不是疯狂，而是清醒呢？
“跟我来。”
最终，林舟做出了决定。
这个决定让他浑身血液都仿佛燃烧起来，一种混合着恐惧与兴奋的战栗传遍西肢。
他从墙上一个隐秘的格子里取出一把布满复杂电路的密钥卡，那是前任留下的唯一遗物，并附有一张纸条：“以防万一，当你需要看到光芒背后的东西时。”
通往底层的电梯需要两重验证：他的守塔人ID，以及这把特殊的维护密钥。
电梯门无声地滑开，一股冰冷、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
通道两侧不再是温暖的灯光，而是惨白的、发出低微电流声的LED灯带，将一切都照得毫无生气。
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金属冷却剂的味道。
“就是这里，”回音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抓紧了林舟的衣袖，“那种感觉……越来越强了。”
她怀中的星辰罗盘，似乎也印证着她的话。
它虽然没有亮起，但罗盘的金属表面，竟开始以一种极不协调的频率，轻微地嗡嗡作响。
林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厚达半米的圆形合金闸门，上面印着醒目的红色警告标志。
林舟将密钥卡插入凹槽，转动了旁边的机械轮盘。
随着一连串沉重的机括咬合声，闸门缓缓向内开启。
一个巨大的空间展现在他们面前。
这里就是灯塔的心脏。
整个核心室呈圆形，穹顶极高，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多面棱镜水晶。
这便是“谐振核心”，灯塔能量的源头。
无数道淡蓝色的能量流从水晶中射出，连接到西周墙壁上复杂的能量传导矩阵上，发出稳定而悦耳的共鸣声，如同星辰的呼吸。
林舟曾无数次在教科书和图纸上见过它的样子，但亲眼所见，依然被这壮丽而精密的造物所震撼。
这才是人类文明的奇迹，它怎么可能是个囚笼？
“不是它。”
回音却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宏伟的水晶上，而是死死盯着核心下方的一个角落。
林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在谐振核心的正下方，主能量基座上，有一个他从未在任何设计图上见过的东西。
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金属盒，外形极不规则，上面刻着一些扭曲的、非人类工程学风格的纹路。
它通过几根粗糙的线缆，像寄生虫一样接入了主能量基座的端口。
一道道微弱的、暗红色的能量正从基座被抽入黑盒，经过转化后，再释放出一股无形的、令人极不舒服的波动。
整个核心室和谐的共鸣声中，混入了一丝微不可闻的、尖锐的杂音，正是从那个黑盒里发出来的。
“就是它！”
回音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频率干扰器’……或者说，‘增幅器’！
它在污染灯塔的原始频率，把它扭曲、放大，变成扼杀‘星引’的毒药！”
林舟一步步走近，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个黑盒的安装手法十分粗暴，接口处甚至有能量泄露造成的灼烧痕迹。
这绝不是灯塔的原有设备，而是后来被某人强行加装上去的。
是谁？
什么时候？
他立刻想到了每半年一次的系统维护。
上一次维护是在三个月前。
难道是中枢的工程师？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回音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她走到黑盒前，指着上面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小标记。
“这不是中枢的科技。
这个印记……我见过。
在我们‘失落航线’的传说里，有一种人，他们不生活在任何航线上，而是像幽灵一样在迷雾中穿行，他们被称为‘拾荒人’。
他们信奉迷雾，认为光芒是诅咒。
他们会猎杀像我们这样依靠‘星引’的人。”
“拾荒人……”林舟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就在这时，回音怀中的星辰罗盘突然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
两人同时低头看去，只见罗盘表面的一道裂纹，在黑盒发出的无形波动下，又加深了一丝。
“我们必须毁掉它！”
回音急切地说，“否则，我的‘星引’会彻底破碎！”
林舟的大脑飞速运转。
毁掉它？
这东西首接连接着灯塔的核心，任何暴力破坏都可能导致整个灯塔系统崩溃，甚至能量核心过载爆炸。
但如果不毁掉它，回音和她的族人就危在旦夕，而这座灯塔也将继续扮演着“囚笼”的角色。
规则与真相，稳定与希望，再一次在他面前形成了尖锐的对立。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做出决断，一阵急促的警报声突然从他携带的便携通讯器中响起！
不是灯塔内部的警报，而是来自外部的最高优先级通讯请求！
林舟猛地抬头，看向核心室墙壁上的一块监控屏幕。
屏幕上，代表控制室的画面正在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是大陆中枢。
他们在这个时候联系他，绝非例行公事。
林舟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们被发现了？
还是说，安装这个黑盒的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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