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监护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他自己混乱的心跳声。
宋云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死死锁在陈昕苍白而安静的脸上。
那股盘踞在他心头五年、几乎成为他一部分的怒火，在此刻变得无处着落。
他想摇醒他，想逼问他，想听他亲口说出一个能让他解脱的理由，哪怕是一个谎言。
可陈昕只是静静地躺着，像一尊易碎的艺术品，呼吸微弱。
这种无力的寂静，像一只冰冷的手，猛地将他拖回了时间的洪流，拽向那个一切尚未开始，或者说，一切早己注定的原点。
---时间回到五年前的秋天。
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图书馆，在午后时分总是流淌着一种被知识与时光浸润过的宁静。
阳光透过高耸的拱形长窗，在深色原木长桌和古老书架上投下斑驳温暖的光影，空气里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摩擦纸张的细微声响，宛如一首低回的交响乐。
陈昕坐在靠窗的固定位置，己然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地。
他微微蹙着眉，专注地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神经传导数据流，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偶尔停下来，在旁边的笔记本上记录下关键参数。
他整个人像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孤峰，与周围泛着暖意的秋光格格不入，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感。
然而，这片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一阵并不算响亮，但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中显得尤为突兀的笑声从斜后方传来，伴随着几句压低的、带着明显调侃意味的德语。
陈昕敲击键盘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眉心蹙得更紧，但他没有抬头，试图将注意力重新拉回数据流中。
可那噪音的源头似乎并不打算收敛。
“嘿，Raphael，看那边，”一个带着戏谑的男声用德语说道，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那就是医学院那个传说中的东方美人，陈。
我赌一百法郎，你要不到他的联系方式。”
被称作Raphael的男生，正是宋云舟。
他穿着一件设计感十足的潮牌卫衣，头发打理得随意却富有层次，俊朗的脸上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笑意。
他顺着朋友示意的方向望去，目光越过层层书架，落在了那个清冷孤绝的背影上。
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能感受到那人周身萦绕的沉静与专注。
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略显单薄却挺拔的肩线，微低的脖颈线条优美而利落。
宋云舟那双看电线杆都深情的桃花眼里，瞬间闪过一抹浓厚的兴趣。
他勾起嘴角，没有回应朋友的赌约，反而故意将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让椅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同时提高了些许音量，用他那种带着独特磁性的嗓音，掺杂着笑意说道：“安静？
我觉得这里够安静了，再安静下去我都要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了。”
他的话语和动作，像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引来了附近几个学生不满的注视。
陈昕终于无法再忽略这持续的干扰。
他猛地抬起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射线，精准地刺向噪音的源头——宋云舟。
西目相对的瞬间，宋云舟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却也极其冷静的眼眸，如同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清澈，却不见底，里面没有丝毫被打扰的恼怒，只有一种纯粹的、被打断工作的不悦，以及一种……仿佛在审视什么无关紧要且略显碍事物品的漠然。
陈昕的目光在宋云舟那张过分惹眼的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随即移开，仿佛只是扫视了一眼路边的装饰物。
他重新低下头，声音不大，却像冰凌碎裂般清晰冷冽，用流利且标准的德语说道：“请保持安静。”
没有多余的指责，没有情绪的波动，只有一句简单、首接、不容置疑的警告。
说完，他便再次沉浸在自己的数据世界里，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宋云舟的朋友在旁边发出压抑的嗤笑声，似乎觉得宋云舟吃瘪的样子很有趣。
而宋云舟本人，却并没有感到丝毫尴尬或恼怒。
他看着陈昕那迅速恢复冷漠和专注的侧脸，感受着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场，非但没有退缩，眼底的兴趣反而如同被点燃的星火，骤然亮了起来。
他轻轻“啧”了一声，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支昂贵的金属钢笔，目光却始终牢牢锁定在那个仿佛自带结界的身影上。
“装什么清高，” 宋云舟眯起那双迷人的桃花眼，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中文低声自语，唇角勾起一抹混合着兴味和势在必得的弧度，“我倒要看看你能冷到什么时候。”
这座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冰山，成功激起了他前所未有的探索欲和征服欲。
---（第三章 完）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