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将朱由校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的指尖,依旧停留在“信王朱由检”那五个字上。
指腹下的纸张,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
东林党、锦衣卫、五军都督府……这些谋逆的势力盘根错节,几乎牵动了半个朝堂。
而将他们串联起来的,正是自己这位一向以仁孝恭顺示人的好弟弟。
真是好手段。
朱由校的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可随即,又被一丝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这毕竟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张布满谄媚笑容的脸。
魏忠贤。
这次谋逆,信王是主谋,东林党是帮凶,而魏忠贤,就是那个失职的看门狗!
东厂势力遍布天下,缇骑数万,结果呢?
人家刀都要架到朕的脖子上了,他还在跟那些文官玩着不痛不痒的口水仗!
废物!
一群只知争权夺利,却忘了自己是为谁办事的废物!
朱由校猛地睁开双眼,眼底再无半分犹豫。
既然狗不会咬人,那就换一条会咬人的。
既然麻烦层出不穷,那就把制造麻烦的人,全部解决掉!
“法印。”
他淡淡开口。
“臣在。”
角落里,法印与零零恭、零零喜、零零财西人如雕塑般的身影动了动,齐齐上前一步。
“看好这里。”
朱由校说完,便起身走向内殿,只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
……东厂衙门。
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可怕。
魏忠贤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手中的茶杯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就在刚刚,宫里传来消息,陛下让西厂接手了落水案。
西厂!
雨化田!
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凭什么?!
更让他心惊的是陛下的那句口谕:“他若是连盯紧朝堂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他那个东厂督主,也该换人了。”
这是敲打!
是赤裸裸的警告!
“督主。”
一名心腹太监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方公公来了。”
方正化?
御马监那个老东西?
魏忠贤眉头一皱,他来干什么?
炫耀吗?
“让他进来。”
魏忠贤压下心中的火气,冷冷开口。
很快,方正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出现在门口。
他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气息内敛,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咱家见过魏督主。”
方正化微微躬身。
“方公公不在御马监整顿兵马,来我这东厂有何贵干?”
魏忠贤皮笑肉不笑。
方正化首起身,缓步走到大堂中央,答非所问:“魏督主,可知自己错在哪了?”
魏忠贤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方正化,你什么意思?
咱家为陛下办事,何错之有?”
“错就错在,你忘了自己是谁的狗。”
方正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魏忠贤的心口。
“你!”
魏忠贤猛地站起,一股阴冷的气势瞬间爆发,席卷整个大堂。
然而,方正化却仿佛没事人一样,依旧站在原地,眼神古井无波。
“魏督主权倾朝野,风光无限,怕是忘了,你这一身的权势,是谁给的。”
方正化慢悠悠地说道,“你只想着和东林党斗,和文官集团斗,却忘了抬头看看,龙椅上坐着的那位,他高不高兴。”
“陛下让你盯着朝堂,是让你当一把刀,不是让你在那玩什么制衡之术!”
“东林党跳,勋贵也跳,现在连信王都敢跳到陛下面前了!
你这把刀,是钝了,还是根本就没想过出鞘?”
方正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将魏忠贤的伪装层层剥开。
魏忠贤的气势一滞,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他忽然发现,自己看不透眼前这个老太监。
“你……你到底是谁?”
方正化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弧度。
“咱家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魏督主你得明白,如今的西厂督主雨化田,还有咱家,都是陛下藏在暗处的刀。”
“一把,己经用来清理宫闱。”
“另一把,则接管了京城防务。”
“魏督主,你明白了吗?”
轰!
魏忠賢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
雨化田……方正化……他们都是陛下的人!
是陛下早就准备好的后手!
自己这些年自以为是的权谋手段,在陛下的眼中,恐怕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还不止呢。”
方正化似乎嫌刺激得不够,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魏督主可知,宫中藏经阁,坐镇着一位葵花老祖?”
葵花老祖?!
魏忠贤瞳孔骤缩。
这个名字,他只在一些最古老的宫廷秘闻中见过,那不是传说吗?
“老祖宗他老人家,是咱家和雨化田,还有宫里许多人的师父。”
方正化幽幽说道,“我们这些人,修的都是《葵花宝典》。
魏督主,你觉得你的武功能在老祖宗手下走几招?”
冷汗,瞬间浸湿了魏忠贤的后背。
他终于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自己根本不是什么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自己只是陛下摆在明面上,用来吸引火力的靶子!
一旦自己失去了作用,随时都可以被替换!
他忘本了。
他忘了自己这条命,这份权势,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年轻帝王赐予的。
帝王要你生,你便生。
帝王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噗通”一声。
魏忠贤双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
片刻之后,他猛地惊醒,连滚带爬地冲出大堂。
“备驾!
去干清宫!
快!”
他要去请罪,他要去向陛下摇尾乞怜,证明自己还有用!
看着魏忠贤狼狈离去的背影,方正化摇了摇头,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东厂大堂内,曹正淳和曹化淳兄弟俩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曹化淳心有余悸地看着门口,低声问道:“哥,魏督主这是……?”
“去请罪了。”
曹正淳的表情却很平静。
“那我们……刚才方公公说帮雨化田,这不是和魏督主作对吗?”
曹化淳还是不解。
曹正淳看了自己这个弟弟一眼,叹了口气。
“化淳,你要记住,我们的职责是什么。”
他伸出一根手指:“我,负责的是江湖。
陛下让我去给铁胆神侯朱无视找麻烦,那我的眼睛就只会盯着护龙山庄。”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魏忠贤,他负责的是朝堂,是那些文官和勋贵集团。”
“这次信王谋逆,背后是谁的影子?”
曹化淳恍然大悟:“东林党和那些世袭的勋贵!”
“这不就结了。”
曹正淳冷笑一声,“这是魏忠贤的失职,他看管的地盘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不负责谁负责?
陛下没有当场摘了他的脑袋,己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曹化淳听得背后发凉,庆幸道:“还好我们家没跟这些事扯上关系。”
“所以,你要记住。”
曹正淳的语气变得无比严肃,“我们是君王的家奴,不是外臣的走狗!
永远不要和任何外臣结党,我们的主子,从始至终,只有陛下一个人!”
“陛下这次,是在大浪淘沙,把真正忠心可用的人筛出来。
你我兄弟,能不能富贵下去,就看这一遭了。”
曹化淳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忠于天子,才是太监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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