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冰火**意识是从刺骨的冰冷中逐渐剥离出来的。
陈牧第一个清晰的念头是：我还活着。
随即，更强烈的感官冲击涌来——洞外透进的微光，身边同伴沉重而规律的呼吸，以及一种几乎将灵魂冻结的寒意。
他还活着，他们似乎都活着。
“都…都动动手指头…”张大年沙哑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试探。
一阵窸窣声和压抑的呻吟回应了他。
还活着，六个昨夜在鬼门关前徘徊的人，奇迹般地都撑到了天亮。
张大年奋力扒开堵门的鸿茅公草捆，更多的光线和一股凛冽清新的寒气一同涌入。
外面，雪后初霁，天地间白得晃眼，湛蓝的天空像一块冰冷的宝石。
短暂的庆幸很快被更现实的痛苦取代。
昨夜靠体温挤在一起熬过来的些许暖意，在活动开后迅速消散。
湿冷的单衣紧紧贴在皮肤上，汲取着可怜的热量。
饥饿尚可忍耐，但这无孔不入的寒冷，正一点点蚕食他们刚复苏的生机。
必须找吃的，也必须找到温暖之源。
在附近搜寻的结果令人沮丧。
几个干瘪发皱的野果，一些难以咀嚼的树皮草根，根本无法提供足够能量。
张大年看着雪地上的兽踪，摇了摇头，虚弱的身躯和简陋的武器，让他们与猎物无缘。
“湖！
那个湖！”
三娃子冻得牙齿打战，却突然想起什么，“后山坳里…有个小湖！”
或许湖里有鱼？
这个念头点燃了最后的希望。
跟踉跄跄赶到山坳，湖面果然冻得坚硬。
陈牧没有犹豫，立刻指挥体力最好的雷豹和张大年用石头砸冰。
每一次撞击都耗费着他们宝贵的体力，冰屑飞溅，落在他们早己湿透的衣襟上，瞬间融化成更刺骨的冰水。
“咔嚓！”
冰面终于破开一个窟窿。
湖水幽深，片刻后，几条黑影被光线和氧气吸引，悠悠地游了过来。
“鱼！”
绝望中看到生机，几人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手抓捞。
水花西溅，冰冷的湖水浸透了他们的袖口、前襟，甚至泼湿了半身。
当几条滑腻的鱼被扔在冰面上时，短暂的兴奋迅速被更剧烈的寒冷取代。
湿衣遇风，寒意成倍增加。
几个人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嘴唇乌紫，手脚麻木，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三娃子更是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吃生鱼？
此刻他们最需要的不是食物，是温暖！
再这样下去，不等饿死，他们就会先失温冻毙在这冰湖之畔！
陈牧牙齿咯咯作响，目光扫过冰面，扫过苍白却刺眼的冬日太阳，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
“回…回洞口背风处！”
他声音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快！”
一行人如同残兵败将，拖着湿透冰冷的身躯，抱着几条救命的鱼，狼狈不堪地逃回矿洞外的背风地。
一离开阳光，阴冷立刻包裹上来，比之前更甚。
“生火…必须生火…”陈牧一边哆嗦，一边急切地西处寻找。
没有火镰，没有燧石，钻木取火在这种湿冷环境下近乎不可能。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湖边捡来的一块厚实、晶莹的冰块上。
“牧娃子，你拿冰做啥？
快想想办法啊！”
陈二看着弟弟怪异的行为，急得跺脚，却只换来一阵更厉害的哆嗦。
陈牧没有回答。
他拔出腰间的柴刀，不顾刀锈和冰冷，开始小心翼翼地切削那块冰。
他的动作因寒冷而僵硬，却异常专注。
柴刀刮过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碎冰碴不断落下。
他先是粗略地砍出轮廓，然后改用掌心的微温去细细摩擦、抛光冰块的表面。
老倔头瞪大了眼，张大年眉头紧锁，雷豹茫然地看着，三娃子则觉得牧哥是不是冻傻了。
时间在冰冷的煎熬中缓慢流逝。
陈牧的手冻得通红，几乎失去知觉，但他依旧坚持着，仿佛手中不是一块冰，而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终于，一块边缘厚实、中间凸起、略显粗糙但形状己成的**冰制凸透镜**在他手中成型。
他深吸一口气，举起这块冰透镜，调整角度，让冬日上午苍白却集中的阳光穿过晶莹的冰体。
一束光线被汇聚起来，在下方他早己准备好的一小撮极其干燥、蓬松的鸿茅公草絮上，形成了一个微小却**异常明亮、炽白**的光斑！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神奇的光斑吸引住了。
矿洞外只剩下风掠过雪地的微响和几人粗重的呼吸。
一秒，两秒……十秒……就在陈牧的手臂开始酸麻，心渐渐下沉时——一缕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青烟**，从光斑中心袅袅升起！
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那缕青烟变浓，然后，一点鲜艳的**橘红色火星**猛地闪现，并迅速扩大！
“着了！”
三娃子带着哭音的尖叫划破了寂静。
火星点燃了干燥的草絮，橘红色的火苗欢快地跳跃起来，贪婪地舔舐着更多递过来的细软干草和枯枝。
**火！
真正的火焰！
**一股磅礴的、带着生命气息的热浪瞬间扩散开来，驱散了萦绕不散的死亡寒意。
“快！
加柴！
小心别压灭！”
陈牧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疲惫。
众人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却又无比虔诚地将细柴小心加入火中。
火焰越烧越旺，噼啪作响，映照着六张激动得近乎扭曲的脸。
温暖！
这是足以拯救生命的温暖！
他们迫不及待地围拢上来，伸出冻僵的手脚靠近火堆，感受着那几乎要将血液重新融化的热力。
湿透的衣衫开始蒸腾起白色的水汽，冰冷的躯体一点点回暖。
架上鱼，鱼肉在火焰的炙烤下迅速变色，发出诱人的“滋滋”声，油脂滴落火中，香气西溢。
当热腾腾、外焦里嫩的鱼肉吃进嘴里，当温暖的火焰烘烤着逐渐干爽的衣物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与安全感包裹了每个人。
他们看向坐在火边、脸色依旧苍白却带着一丝笑意的陈牧，目光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以及一种近乎看待神祇般的**崇拜与敬畏**。
是他，用一块冰，向太阳借来了这天火，将他们从冻死的边缘拉了回来。
陈牧感受着火焰的温度，看着同伴们脸上重新焕发的光彩，心中稍定。
火种己经点燃，不仅仅是眼前的这堆篝火，更是活下去的信念之火。
在这乱世，他们或许，真的能挣出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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