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行灯在湿漉漉的跑道上划出两道笔首的光带。
程砚舟右手稳住操纵杆,左手悬停在自动驾驶断开键上方,指尖距离按钮三毫米,迟迟未按。
客舱广播刚结束,乘务组开始整理安全带归位,他却盯着主控屏右下角的数据流窗口——那里的飞行参数在0.3秒内出现过一次微幅震荡,恰好与副驾驶终端U盘拔出的时间点重合。
他没回头,只说:“复飞程序模拟数据保留了吗?”
岑疏月的手指从加密面板上收回,语调平稳:“己存入黑匣子备份分区。”
“调出来。”
他说,“手动校验一遍。”
她没有迟疑,调出日志回放界面。
屏幕滚动中,程砚舟捕捉到一段异常记录:防冰系统重启指令发出前12毫秒,外部通信链路有过一次瞬时跳频,频率偏移值超出民航标准范围。
而那一刻,她的U盘正在读取状态缓存。
他记住了时间戳。
塔台无线电切入:“江城机务,B7号机库报告短暂电磁干扰,频段8.4GHz,持续7秒,来源不明。”
耳机里传来第二道声音,低沉有力:“收到,陆鸣远带队进场。”
程砚舟按下内线通话键:“陆哥,把扫描范围扩大到货舱连接法兰和起落架舱门铰链区,重点查非航电标准频段的脉冲信号。”
“明白。”
陆鸣远的声音顿了半拍,“顺便提醒你,刚才那片雷暴云的移动轨迹……不太自然。”
通话结束。
程砚舟将数据板翻到最后一页,用铅笔在边缘空白处写下三个数字:8.4-12-7。
那是干扰频率、参数偏移毫秒数,以及他祖父失踪航班的注册编号尾数。
客舱监控画面在副屏亮起。
后排靠窗三人始终未解安全带,姿势僵硬,膝盖紧贴前排座椅背板。
其中一人手腕露出一小截金属编织带,反光呈哑灰色,不是普通表带材质。
他们的登机牌显示为航空材料供应商技术员,但制服袖口无公司标识,且防静电服接地线未连接机身接地桩。
飞机缓缓停靠廊桥。
程砚舟摘下耳机,动作缓慢,实则借镜面反射观察岑疏月的操作。
她在关闭航电总线时,手指在加密模块多停留了0.5秒,掌心压住接口边缘,像是在触发某种物理感应机制。
舱门解锁提示灯亮起。
陆鸣远的声音再次接入:“机腹区域发现三组间歇性脉冲信号,频率锁定在军用L波段,设备伪装成温控模块,藏在餐车底盘夹层。”
“带回来。”
“己经装进屏蔽箱。
但……”他的声音压低,“我左腿的骨板发烫,‘驼峰-72’的编号边缘在震动,像是被什么信号激活了。”
程砚舟瞳孔微缩。
他没问原因,只说:“启动反向追踪,别联网,用离线协议解析编码结构。”
十分钟后,一张照片传入驾驶舱平板:信号发射器背面蚀刻着极细的文字——Property of H.F.A. 字体为老式打标机压制,字母F的横杠呈断裂状,与二十年前驼峰航线残骸中回收的通讯芯片标记完全一致。
他抬眼看向登机桥。
那三名乘客正被地勤引导离机,步伐整齐得如同训练过的编队。
其中一人转身时,袖口翻卷,内衬缝线勾勒出一只展翅鹰徽,线条风格接近纳粹空军标识,但底部多了一圈环形齿轮图案。
程砚舟打开随身航包,从夹层取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方块,轻轻嵌入通信主控板检修口。
这是他私藏的信号拦截器,外形与航司标准滤波模块相同,功能却是阻断特定频段的外泄数据包。
岑疏月在舱门口停下,回头看他:“最近不止一架航班遇到类似干扰。”
“你知道H.F.A.?”
他问。
她眼神有瞬间凝滞,极轻微地眨了一下左眼,然后说:“霍尔德曼基金会,上世纪搞过高空实验项目,后来被国际民航组织叫停。”
“他们现在还在活动?”
“历史总会留下残影。”
她递过飞行日志,“就像雷暴不会凭空形成。”
他接过文件,指尖擦过她手套边缘,闻到一丝极淡的航空润滑剂气味,混合着某种冷金属的余韵。
这味道让他想起祖父实验室的抽屉。
陆鸣远第三次来电:“编码解析完成。
信号协议头包含‘黑鸢’标识符,数据帧结构与驼峰事故当日监听到的加密信号完全匹配。”
程砚舟站在驾驶舱门口,看着岑疏月走向安检通道。
她的步态稳定,肩线水平,但在经过廊桥转弯处时,左手无意识地抚过袖口磨损位置,动作幅度极小,像在确认某个隐藏装置是否仍在原位。
他转身回到座位,打开飞行记录本,在最后一页写下一行小字:“H.F.A. = 敌意存在,来源待溯。”
然后翻开新的一页,画了一条航线剖面图。
起点是江城,终点未知。
中间标注两个节点:第一个是雷暴核心区,第二个是机库干扰源位置。
他在两点之间连了一条虚线,并在线上写下“信号同步率98.7%”。
自动稳航模块仍未解锁。
系统界面没有再出现。
但他知道,有人在测试他的反应速度。
也有人在复制他的飞行数据。
他将航表袖扣拧紧一圈,金属扣齿咬合时发出轻微的咔声。
表盘背面的星图刻痕,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暗纹,比起飞前深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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