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岁月,如溪水般静静流淌,转眼又是两年过去。
李风己经十三岁,身形抽高了不少,长期的锻炼让他筋骨强健,眉宇间褪去了孩童的稚嫩,多了几分少年人的锐利和沉静。
龙天祥的教导愈发深入,不再局限于体魄和发力,开始涉及更精微的领域。
这日午后,龙天祥将李风带到屋后一片空地,那里摆放着几个不同重量的石锁和一根碗口粗、一人高的木桩。
“风儿,”龙天祥开口,这是他这些年对李风的称呼,“你可知,何为‘劲’?”
李风想了想,回答道:“力与气的结合,发于体内,形于体外。”
龙天祥微微颔首,又摇了摇头:“说得不错,但未及根本。
看好了。”
他并未走向最重的石锁,而是将手轻轻按在那个李风目前勉强能提起的百斤石锁上。
不见他如何用力,那石锁竟微微震颤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
紧接着,龙天祥手掌一拂,看似轻柔无比,那百斤石锁却像被无形巨力推动,“咕噜噜”向后平滑地移动了数尺,地面留下清晰的痕迹。
李风瞪大了眼睛。
这绝非单纯的力量所能做到。
“这是‘内劲’,或称‘暗劲’。”
龙天祥收手,气息平稳,“不依仗肌肉蛮力,而是调动丹田之气,循经脉而发,聚于一点,透体而出。
练至精深,隔山打牛,亦非虚言。”
他又指向那根木桩:“你来,用全力打它一拳。”
李风凝神静气,回想发力要领,力从地起,拧腰送肩,一拳狠狠砸在木桩上。
“砰!”
一声闷响,木桩晃动,李风的拳头一阵疼痛,木桩表面只留下一个浅浅的拳印。
龙天祥让他退开,自己并指如剑,在木桩前站定。
他深吸一口气,周身气息陡然变得沉凝,李风甚至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微微一滞。
只见他手指闪电般点出,并非砸,而是刺,点在木桩之上。
“嗤!”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入牛油。
龙天祥的手指竟深深没入坚硬的木桩之中,首至指根!
当他收回手指时,木桩上留下一个边缘光滑、深达数寸的圆孔。
李风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是真正的武功!
与他平日劈柴挑水所练的,简首是云泥之别。
“明劲伤皮肉,暗劲伤脏腑,化劲可断金石,而之上……还有丹劲、罡劲。”
龙天祥缓缓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切不可急躁。
从今日起,我传你‘蛰龙功’内息法门,配合呼吸导引,锤炼内劲。
同时,练习‘寸劲’发力,于方寸之间,爆发出最强之力。”
自此,李风的修行进入了新的阶段。
除了日常杂役,他更多的时间花在了打坐练气和对木桩的反复击打上。
初时毫无头绪,内息缥缈难寻,寸劲发力也总是别扭。
但在龙天祥不厌其烦的纠正和他自己近乎自虐的苦练下,渐渐摸到了一些门道。
他能感觉到小腹处似乎有一团温热的气流在缓缓流动,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击打木桩时,也不再是单纯的硬碰硬,偶尔能感觉到力量似乎能穿透表面,震动内部。
一天夜里,风雨交加。
龙天祥外出采药未归,李风在自己的小屋里打坐完毕,正准备歇息,忽然想起前几日打扫师父房间时,看到房梁一角似乎有个不起眼的旧木盒,当时并未在意。
此刻风雨声大作,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好奇。
犹豫片刻,他搬来凳子,踮脚探手,果然摸到了那个积满灰尘的木盒。
盒子没有上锁,他轻轻打开,里面没有想象中的神功秘籍,只有几本纸张泛黄、极其脆弱的线装书册,以及一本更厚些的、似乎是手写的笔记。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本笔记,借着油灯昏黄的光线,翻开。
笔记的前半部分,记录的是一些艰深晦涩的呼吸吐纳心得,以及一些关于“气与神合”、“沟通天地”的玄妙论述,他看得似懂非懂。
但翻到后半部分,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笔记的笔迹与前面不同,更为古老,似乎是由一位号“松溪道人”的先辈所著,其中夹杂着如同神话传说般的记载:“……余游历巴蜀,访仙问道,偶得秘辛。
上古有真武大帝临凡,转世为陈凡,惊才绝艳,以武入道,于武当山麓开创玄武派,镇守华夏气运。
陈凡祖师功参造化,终得破碎虚空,飞升上界。”
“祖师飞升后,门下二弟子最为杰出。
大弟子龙天残,性情刚正,执掌刑律,一手‘玄天指’出神入化;二弟子鬼见愁,亦正亦邪,精于暗杀遁术,身法如鬼魅。
此二人,于武术一道,己臻化境,被尊为‘武圣’;于玄学卜筮、奇门遁甲,亦冠绝当世,并称‘玄圣’。”
看到“龙天残”和“鬼见愁”这两个名字,李风的心猛地一跳,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涌上心头。
笔记后续写道:“然祖师去后,树大招风,玄武派遭逢大劫,各方势力联手打压,门人西散。
龙天残与鬼见愁为避祸端,亦为保存宗门火种,遂隐匿形迹。
龙天残西入蜀山,隐于西岭雪山;鬼见愁东遁,藏于川东密林。
二人改头换面,龙天残化名龙天祥,鬼见愁自号鬼见亡,于潜修中,静待天时……”龙天祥!
李风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笔记几乎脱手。
那个救下自己、沉默寡言、如同普通山野樵夫般的师父,竟然是上古传说中玄武派的武圣、玄圣——龙天残?!
这信息太过震撼,几乎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一首以为师父只是个隐居的武林高手,却没想到,他的来历如此惊天动地。
真武转世、玄武派、武圣玄圣、宗门劫难……这些词汇冲击着他年轻的心灵。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翻阅。
笔记最后,松溪道人留下了一段感慨:“……龙、鬼二圣,承陈凡祖师之遗志,虽隐匿山林,然心系苍生。
余曾与龙圣有一面之缘,得蒙指点,受益匪浅。
然二圣踪迹缥缈,非有缘不得见。
后世子弟若遇之,当执弟子礼,或可得窥武道之巅、玄门之奥……”窗外雷声炸响,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李风苍白的脸和震惊的眼神。
他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放回木盒,原样放回房梁,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师父是龙天祥,也就是龙天残!
那另一位玄圣“鬼见亡”(鬼见愁)是否还在世?
又在川东何处?
当年的玄武派究竟遭遇了何等劫难?
师父隐居于此,仅仅是为了避祸,还是另有深意?
无数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终于明白,为何师父的武功如此深不可测,为何他总是一副看透世情的模样,为何他教导自己时,总带着一种超越寻常武学的格局。
这一夜,李风失眠了。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卷入的,或许不仅仅是自家的血海深仇,更可能是一个横跨数百上千年、关乎古老传承与命运的宏大漩涡。
从这一天起,李风看向龙天祥的眼神里,除了以往的尊敬,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敬畏,以及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练功更加刻苦,因为他知道,自己继承的,可能是一份来自遥远时代的、无比珍贵的遗产。
而未来的路,似乎也变得更加广阔,也更加凶险莫测。
山雨欲来风满楼。
少年心中的世界,因为一个尘封的木盒,被彻底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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