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无形的镣铐。
身体的疲惫和疼痛还在其次,那种喉咙深处烧灼起来的干渴,像是有把钝刀子在慢慢割扯,主宰了他全部的意志。
丛林比他想象的更难缠。
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累积了多少年的腐殖质层,湿滑,松软,一脚下去,有时会陷到脚踝。
腐烂的枝叶和潮湿的泥土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甜腻又带着霉烂的气息。
巨大的板状根虬结凸起,如同潜伏的怪兽脊背,稍不留神就会被绊倒。
藤蔓无处不在,粗的如儿臂,细的如发丝,从高高的树冠上垂落,织成一张张阻碍前行的网,有些上面还生着不易察觉的尖刺,划过他裸露的手臂,留下火辣辣的红痕。
光线迅速黯淡下来。
头顶是层层叠叠的树冠,将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只有些许斑驳的光点侥幸漏下,在布满苔藓的地面上投下摇曳不定的、诡异的光斑。
空气湿热得如同巨大的蒸笼,汗水刚冒出来,就被这黏稠的空气包裹,无法蒸发,只能腻在身上,更添一分烦恶。
各种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填补了海浪声退去后的空白。
高处有尖锐的、他从未听过的鸟鸣,近处有窸窸窣窣的、不知是昆虫还是小型动物在落叶层下穿行的动静,更远处,偶尔还会传来几声低沉的、含义不明的吼叫,让他的心一次次揪紧。
他紧紧攥着那截充当拐杖和武器的硬木树枝,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眼睛不敢有丝毫松懈,既要留意脚下,更要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和两侧幽暗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林莽。
渴,太渴了。
嘴唇己经干裂起皮,喉咙里的火焰越烧越旺,甚至让他产生了幻觉,仿佛听到了溪流潺潺的声音。
他甩甩头,努力保持清醒。
他知道,必须找到水。
没有食物,人或许能撑上几天,但没有水,一切就都完了。
他努力回忆着老一辈渔民闲聊时提起的、关于在野外找水的零碎知识。
观察植物的分布?
寻找动物活动的痕迹?
他抬起头,试图在密不透风的绿色穹顶下找到一丝线索。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在前方不远处,一丛极其茂盛的、叶片宽大油绿的植物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植物的长势,明显比周围的植被要旺盛得多,根系周围的土壤颜色也更深。
他心里一动,或许……他小心翼翼地靠过去,用树枝拨开纠缠的藤蔓和低矮的灌木。
靠近那丛植物根部的地面,苔藓果然更加厚实、湿润。
他蹲下身,几乎是匍匐下去,用手指抠挖着那冰凉潮湿的泥土。
起初只是湿润的泥泞,带着腐叶的味道。
他不死心,继续往下挖,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泥土。
一下,两下……指尖突然触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凉意。
不是流动的水,但那里的泥土己经饱和,稍微一挤压,就有微小的水珠从指缝间渗出来。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虔诚的心情,将沾满湿泥的手举到嘴边,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舐着那一点点救命的水分。
一股混合着浓厚土腥味和腐烂植物气息的、极其微咸的液体触及味蕾。
味道令人作呕,但那确确实实是水!
是能够缓解干渴的液体!
他顾不得许多,像一头找到盐分的野兽,趴在那里,不停地挖掘,舔舐,再挖掘,再舔舐。
效率低得可怜,那一点点渗出的水珠,对于他如同火烧的喉咙来说,简首是杯水车薪,但终究带来了一丝清凉的希望,暂时压下了那令人疯狂的焦渴。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这原始的汲水过程时,左侧不远处的灌木丛,突然传来一阵明显的、不同于风吹的“沙沙”声。
张元奇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止。
他缓缓抬起头,握着树枝的手骤然收紧,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声响。
他死死盯住那片晃动的灌木丛,眼睛一眨不眨。
那后面,有什么东西。
而且,它正在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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